美哉多依河

我常常想象自己被一个布依少女用水枪击中,常常想象她忘情的喷射。在多依河边,如果还有歌声使我朝一个山坡走去,那一天,就该是我的节日。

市教育局副局长杜春文同志,是曲靖的活地图,他常年抓学校的校舍建设,为各族孩子办好多实事,从来吃苦受累而无怨无悔。

他也是个旅游迷。他带我们参观许多农村中小学,有公办的,也有民办的。同时他还陪我们游览了令人陶醉的多依河。

这儿清水如白练。

——多依河——布依族少女绚丽的名字。

这儿,水车悠悠转。

——多依河——彝族少女悠远的思恋。

这儿,潭宽波浪美。

——多依河——傣族少女泼水节的激情。

……

笔者从鲁布革这个汉语意为“不知道”的村庄开始,在杜副局长、保科长等人带领下,就进入了多依河那些水的造物——这是竹林,尖梢伸向蓝天,在最高处又弯朝大地,炊烟从叶隙间升起:这是菠萝,充满甜汁的手雷,多依河水的味道。

这是覆盆子,粉红的乳头;这是失去年代的神树,多依河水直立的造型;这是空气般透明的阳光,多依河流动的气息。与平地结合,多依河在它的沿岸诞生了一个个美丽的村庄,它们的名字都像鲁布革一样,如果译为汉语,听起来疏远而陌生。

我们看见一个少女此时正在赶集,湿润的皮肤似乎用水敷着。她的衣服是蓝色的,她的饰物是银质的,她的眼神是清纯的。

她的特征正是多依河的特征,或许她的名字就叫“多依”,水色对应着蓝,水光对应着银,清纯则对应着一眼看见底的水的澄净。她望着我们一行外来的人,像高更作品中的塔希提少女,胸前托着水果,向我走来。

走来了,这河神的使者,让我们得把“买”作为一个借口,说声“买水果行吗?”以便多看她一眼!虽然我们知道,沿河而下,这样的少女在任何一处都可能出现。

果然就出现了,在多依河上游,老水车正在重复着多个世纪以来的水声,这时她绾着刚刚洗过的头发,从浅滩升出河埂。她怔住了,因为看见了汗流浃背的我们。在老水车缓缓翻动的岁月中,我们也许是多依河边最为可笑的男子。她因此而笑,掩着口,侧着身,头发散落了,像水花滚到胸前,又弹回去,然后才舒展开。

她笑,像一头牝鹿笑一个空手的猎人,她的天真和羞涩让我们狼狈不堪。这时,我们大家只敢看看她在多依河面的投影,待她消失了,才互相看看,皆都笑起来了。

怆惶的一瞬,永恒的一瞬呀!美让笔者原形毕露,美让笔者在数日数月以后,仍然为多依河做梦。

在北京的家中,梦见笔者斜卧在一棵大树的弯上,看多依河像沿着石阶撒开的罗裙,裙边缀着宝石般飞溅的水珠:梦见笔者走在颤悠悠的木桥上,多依河轻声细语,我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就放慢一些:梦见我们在丛林中迷路,多依河的清凉从闷热中劈开,引我们出去……

似乎一切都在非现实之中,当笔者在下游的三江口停住,望着多依河与黄泥河的清水江交织在一起,并且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时候,多依河似乎才是真实的,才是笔者在这个秋日的旅程。

这时候,少女已成为一个集体,与她们的牛群一起在一块草坪上,被大树的荫凉庇护着,正要加入她们的这一个,在多依河行将消失的那个石口子,提起裤管,看着最后的多依河水,一闪就到了她们中间,到了那不属于笔者的,只能远望的生活中间。

而那洁白的小腿,过水时掀起的红润的脚跟,那芭蕾般的上岸,带着轻灵的水声,使笔者在很多夜晚把多依河经过的地方,当作一个能够抵达的乌托邦。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