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窗外有一只长颈鹿,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想起来,都会要人抱她到窗前,然后她会告诉你:“那儿有一只长颈鹿。”
她两岁时,有一天天气转暖,虽然是二月的北京,却像是四五月的春天,估计是全球变暖吧,不管,反正天气暖,我与妻就带她去了趟动物园。她是第一次看见长颈鹿,从那天起就有了只长颈鹿一直跟随着她。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一天我哄她睡午觉,她闹着不要睡,缠在我的身上扭来扭去,接着就闹着要看长颈鹿。我说这儿没有长颈鹿呀,她说有,我说哪儿呀,她指了指窗口。我把她抱到窗边,撩开窗帘,问她在哪儿。她认真地看了看窗外,然后神秘地说:
“你看。”
“在哪儿?”我望向窗外的树。
“在那儿呢!长颈鹿!”
“哇噻——长颈鹿!”我作惊讶状。
“哇噻!”她重复她的口头语。
“好高的长颈鹿呀。”我装模作样。
“长颈鹿——哇噻!”她可没装。
“你喜欢长颈鹿吗?”
“喜欢。它喜欢我吗?”
“它也喜欢你!”我望着她,又望了望窗外那棵合欢树以及树梢后面的那片还算蓝的天。
从那时起,那只长颈鹿就每天跟着她跑来跑去。
她去我们的朋友家,那只长颈鹿就站在门外我的车旁边等她;到饭店去吃饭,长颈鹿就在外面吃树叶;要是去了奶奶家的十七楼,长颈鹿就一下子长高到几十米;麦当劳门口的长颈鹿就更是不得了,头顶的鹿角就是个M形。她吃饭时要和窗外的长颈鹿比赛谁吃得快;她睡觉时永远都要先和长颈鹿说晚安;有的时候她哭闹,你只要提醒她长颈鹿在笑话她,她便立即止住泪水,再用含泪的大眼睛警惕地望望窗外,然后哽咽地说:“长颈鹿,我不哭了。”
每一次她独自站在窗前看长颈鹿时,我都会望着她那仅比窗台高半头的小身体,心里猜这个小身体大脑袋的小女孩究竟看见的是什么,就是一只长颈鹿吗?还是更为奇幻的世界?又自忖着为什么自己看见的只是树、城市、车流以及北京不太蓝的天。再想想,也许我在三两岁时也有只长颈鹿整日跟着我,或许是别的什么也说不定,比如大灰狼、小白兔、小花猫、孙悟空、肉包子、巧克力……反正一定是有一个什么,甚至好几个什么,可它们都去哪儿了?
将来有一天她长大了,这只长颈鹿会变成别的什么吗?或者还是长颈鹿,然后站在她小孩儿的窗口,那时她会认得它吗?我要记下来让她别忘了。
重读2008年写下的小短文,不禁望了望窗外,一片熟悉与如常。多妹已经上学去了,带着她那只已经忘却的长颈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