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2)

我向来不喜欢早睡觉,有时当然是为了学习和写功课,有时也看一些小说等闲书。闲书看的很杂,像“四大名著”、《七侠五义》、《小五义》我都看,还有《福尔摩斯探案集》等。母亲有时睡了,一觉醒来看我还亮着灯,就说:黑更半夜都两点了还不睡觉。我家原来也是点油灯,那油灯是一个金属的底座,上面是一个玻璃罩子,这种油灯点着以后有时会冒烟,时间一长灯罩就熏黑了,需要常常擦。我们就用一个木头棒子头上绑上棉花,在玻璃罩子里面东转西转,把它擦干净。后来家里装了电灯,就方便多了。反正不管是电灯还是油灯,听到母亲叫我睡觉,我就熄了灯,拿个手电筒躲到被窝里接着看。

初中老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教我初二国文的纪清漪老师。那是1936年,当时她是相当左倾、革命的。上课的时候,她讲抗日,讲革命,真是慷慨激昂。日本军队一进城,她就不见了。大约1996年前后,在北京女二中校友会上,我的一个校友告诉我纪老师还健在,我们就一起去看望了她,已经九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有精神。虽然腿脚行动不方便,但头脑还很清楚,说话还是那么响亮。

初中二年级时还有一位教英文的姜老师非常好,我的英文如果一直是他教,肯定比现在好。因为他教英文要求我们一定要背,还不只是背,一定要我们用英文写作文。考试也是一样,也要写英文作文。可惜姜老师只教了我们一个学期,“七七”事变爆发了。日本人占了北平,取消了英文,改学日文。因为对日本的抵触情绪,我们根本就不愿意学,当然也就不好好学。教日文的老师是从东北请来的,教了一个学期以后,老师要接着往下教,可是我们都说前边的还不会,只好从头来,总而言之,日文根本就没好好学。后来恢复了英文,每周也只有两节课,换了一个年轻的老师,上课时说说笑笑的不大认真,所以我的英文基础就没有打好。

进入高中一年级后,有一位名叫锺一峰的老教师来教我们的国文课,他有时也鼓励学生们学写文言文,我把过去给父亲写文言信时所受到的一些训练,用在了课堂的写作之中。当时我不仅喜爱诵读唐宋诸家的一些古文,同时也还喜爱诵读六朝时的一些骈赋,我在课堂上还试写过一篇《秋柳赋》,得到了老师很高的赞赏。

高中二、三年级的国文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叫王鸿逵。他上课的时候很害羞,也不敢看同学。因为我国文好,所以对我印象颇深。前几年我到台北讲学,报纸上发了消息,一天突然有人打电话来,说他爷爷是我的老师,想要见见我。就是这位王鸿逵老师。后来我就去拜访了他,是台大教授林玫仪夫妇陪着一起去的,还录了像。

高三快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上大学国文系,西单牌楼附近成立了一个国学班,讲《诗经》、《书经》、《易经》和《左传》。我白天到学校上课,晚上就去国学班学习。记得教《诗经》的是一位姓邹的老先生,我曾把平日写的一些诗拿给他看,那时年轻人写诗的已经不多了,他看了我的诗很高兴,在批语中曾经称赞我说“诗有天才,故皆神韵”。其实,我高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师还不是语文老师,而是数学老师萧佩荪先生。他讲的大代数、解析几何,真是清楚,我非常喜欢,也下了不少工夫。常常做习题到很晚,数学成绩也很好。可以说,高中阶段,我的精力都放在数学上了。因为我从小国文底子很好,所以中学国文课对我影响不大,中学时代我收获最大的其实是数学。当然现在我已把那些数学公式全忘光了,不过,我相信学数学时所习用的那些推理和思辨的方式,对我也仍是有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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