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久前我也失去了一个亲人,我继续说。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根本不了解他。我从来都不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现在他走了。所以我们同病相怜。你失去了你的母亲,我失去了父亲。与其把气撒在我身上,倒不如去责怪行星路上的杜塞尔多夫先生。我去他家地窖的道路一直都很通畅,我解释道。他的亡妻生前及时酿制了足够享用多年的果酱,另外他还有个塞满培根和其他肉制品的冰柜。仔细调查周围住宅区几周之后,我发现杜塞尔多夫的房子是最方便潜入的,而且杜塞尔多夫本人也用他的漫不经心、粗枝大叶外加酗酒助了我一臂之力。每当他晚上坐在那儿制作毫无意义的战争模型时——那些二战军用车辆模型,都设定为1︰20还是什么比例,自然是夸张的真实效果和精准的配色——我就从院子入口那扇整个夏天大部分时间都大敞着的门溜进房子,下地窖,恬不知耻地拿些好东西,打包出门,穿过院子重返森林。这个套路我自认为杜塞尔多夫先生和我都很满意。他反正该有的都有了。大房子、一柜子的食物,根据地窖门边桌柜上的银行票据,他还有不少的钱,另外,还有一项显然填满丰富生活的爱好。很难想象杜塞尔多夫还有什么奢望,我对小鹿说。我几乎开始觉得我可以按响门铃直接跟他打个招呼说我时不时会去他的地窖饱餐一顿他的余粮,他一定会微笑着答应。但他一定是改了主意,因为不久前他给院门上了锁,还竖了牌子贴上写满警告、报警电话、“禁止入内”、“严惩不贷”的纸条。
就是这样。人们总是满腹狐疑提心吊胆。
于是我又站在了贫瘠的土地上,没过几天我就——出于自然规律——饿了。我越来越饿,最后除了给你母亲设套并往她脑子里扎刀之外无计可施。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饥饿就是这么工作的。其他都不重要。但必须吃东西,我对小鹿说。你可能自己也知道,或许不知道。希望你不知道。
对牛奶的需求变得迫切起来。我在包里装了十五二十公斤驼鹿肉,下山到宇乐沃体育场1去。小鹿在后面跟着,但我用严肃的口气告诉他不行。你得在这儿等,我说。等,我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就像对一个弱智儿童说话。我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已经够现眼的了,不需要再牵头驼鹿来出风头。放松,我说,我不会去很久。但他不肯放松。他不让我走。可怜的小驼鹿,我说,你以为我要抛弃你,但我不会。我只是去商店搞些牛奶和其他我需要的东西。一点不管用。离愁闪烁在他眼里,他这么黏人让我感到很担心。我以为驼鹿都很独立。他就像以一种我尚无法承受的方式与我连在了一起。我开始责怪他死去的母亲,为什么要在狩猎季节中冒着危险带着他旅行。她想什么呢?
我停下脚步放下背包开始安慰小鹿。想把他举起来,但他太重了,于是我只好以顽皮而友好的方式用指关节摩挲一下他的头。我给他“椰子”了一个,在我们家是这么叫的。之后我花了些时间把整个状况推心置腹地跟他解释了一通。我对解释非常依赖。跟我自己的孩子我也总是这么做。要是成年人撒谎或隐瞒,孩子是会察觉到的,我这样告诫自己。所以我连解释带比画地说,我现在要下山去找人类,这对一头小驼鹿来说太危险。山下有私家车和巴士,嘈杂吵闹还满是让人困惑的信号。其实这几乎是人类最典型的特征,我说,只要和让人困惑的信号沾边的事人类都是大师,这方面没什么能胜过人类,你就是找个一千年,也找不到比来自人类的信号更让人困惑的。
要是驼鹿走失到人群里,就会被射死。我一边说一边惟妙惟肖地模仿一头走失的驼鹿惨遭射杀。所以,我说,你最好还是留在这儿。我过几个小时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说不定还能一起找些乐子。我等着他给我一个信号,让我知道他理解我说的话并同意留下,但是他没给。
他不顾所有的解释和全部的好意,还是继续跟着我。最后我把他往树上一拴,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