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承在一九五八(4)

毛泽东讲话以后,会议进一步升温,后来发展到了叫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大会先后点了萧克、李达、陈伯钧、宋时轮、粟裕、叶剑英、刘伯承的名,说他们是“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代表”,说军事学院是“教条主义的大本营”,说训练总监部是“教条主义的司令部”。

刘伯承本来是在外地养病。他接到会议的通知以后,不得不赶到北京。

离开南京的时候,刘伯承就有了预感,他一夜未眠,本来就不好的眼睛充了血,红得让人感到害怕。

医生说:“首长,您的身体……”

他说:“不要再说了,上路吧!”

在火车上,他又是一夜未眠,下火车时,他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眼压达到了70多。

来接他的同志自然不失礼貌,但元帅还是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被安排住进了北京医院,一边治疗,一边准备检讨。他冒着失明的危险,一字一句地写检讨。

陈毅等老同志来看他,见他病成这个样子还在写检查,真不知说什么好。陈毅说:“你病成这个样子,还写什么检讨?写100个字就够了!要写,我替你写!”

7月10日,刘伯承来到了怀仁堂。他是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上讲台的。

刘帅一生多次上过讲台,无论是讲军事理论,还是讲党的方针政策,他都很是自如。但今天他要在这里做违心的检讨!

他扶了扶眼镜,开始向军队高级干部讲自己在军事学院以来的工作。这里有实事求是的说明情况,也有违心的自我批评。

我们可以想见,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比较成熟的人,做违心的自我批评时会多么难受。功勋累累的刘伯承元帅,心中所受的折磨会是怎么个样子。更何况他是拖着病体,强站在讲台上的!

他以巨大的毅力,坚持讲完了自己的检查。

这时台下爆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掌声。有不少同志是眼含热泪听完他的检讨的。时至今日,不少听过他检讨的同志,说起那次会来,还记忆犹新。

刘伯承作检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保护一批同志,想让这件事情平息下去。但他的想法还是太善良。军委扩大会议的后期,斗争越来越激烈了。

萧克、李达等同志都受到了严厉批判,一次又一次的批判,一次又一次的检讨,还是不能过关,非要他们承认是反党才行。说起这些来,萧克将军一直很气愤:“我是在革命最困难的时候加入党的,叫我承认反党,我绝对不能接受!”

在斗争会上,蔡铁根大校说了几句真话,被当场撕下肩章,推到台下看押起来!

此后这些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后来都受到了组织处分。萧克、李达都被撤了职,降职到地方工作。另外一些同志,有的受到了党纪政纪处分,有的降职降级。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这次反教条主义被作为一次路线斗争,变本加厉地加以批判。郭天民、吴伟等被折磨致死。那位蔡铁根大校,则像张志新一样,被当成现行反革命枪毙了!……

刘伯承没能听到平反的消息就离我们而去

军委扩大会议结束以后,刘伯承元帅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这一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和他的家人都很清楚。特别是他的夫人、战友汪荣华,更明白他的心思——平时就不肯多言的他,此时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坐在椅子上,有时站在窗前,好半天不说一句话。

汪荣华怕他心中郁闷,加重病情,就劝他说:“你不要想那些事了,看看闲书……”

刘伯承说:“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相信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刘伯承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历史会做出公正的评价的。”

这还叫汪荣华怎么说?汪荣华只能和他一起沉默,和他一起等待历史的公正评价。

此后的日子里,教条主义像一块巨石,压在年迈多病的老帅心头。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他的双眼几近失明,他对那些极左的事情越来越不能理解了。但他还是坚信历史会做出公正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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