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诺

2006年8月20日

原想是初恋题材,请几对小男女,画在墙上,展后涂掉。今天又去画廊,空间较大,只画在墙上有些单薄,画多了又累,于是突想请一对小男女在空间正中用烂泥修建“通天塔”。我在边上抓取好的动作,画在墙上。他们的泥塔和我墙上画的他俩的画像展后同时摧毁。展名“爱情通天塔”,阿城全程拍摄,老尹策展、媒体。

 

2006年8月24日

为新北京画廊展变化和阿城吃饭,他说“通天塔”不为常人熟知,不够通俗。一急,我憋出了这个想法:请两专业多米诺骨牌高手,一男一女,摆上两周骨牌,边摆我边画,地上布满多米诺,墙上画满多米诺,一男一女不停地在画中出现,地上的骨牌摊倒后墙上的仍立着,一片无比美丽的昏眩的场景。

“好极了,青春与毁灭。”阿城说。

2006年8月29日

多米诺摆好在地上,一片灿烂,中途也许我改成画在墙上的是一排砖头。“嘿,小子,你砸了我的脚。”只画两个,柱子上也画两人,“计划赶不上变化”,写在柱子上。

 

2006年8月30日

又变了。今天去场地,多米诺协会来人,起价3万,太贵了。我突发奇想,五个柱子上画五个人,对应墙上画五个人,柱子人与墙上人用一排细小的多米诺相连,柱子人用脚轻轻推倒多米诺,墙上人承受这轻轻的打击。邬迪说好极了,去繁用简!

 

2007年3月15日

昨天因为刚从旧金山回来有时差,9:00就睡了。今早6:00,天还黑,起来了。想去跑跑步。

蒙蒙黑,右边是臭水沟,左边是四环路,空气有臭味。臭就臭吧—顺着臭水沟跑跑,好在还有土地的松松的软软的草。跑出沟边公园是酒仙桥农贸市场,站在高处不能看见“世界观”,可以顺路回“上东”。胡同没几个人,有早点铺开了。想着兜里还真有点钱,原想买面包回家的。算了,多少年没赶早了,吃油条豆浆吧。往里走,下家可能更好。顺路走,这里是旧的工业区住房,王迪的片子在这拍过。走进一院,院四周是那种“文革”时的破红楼,公共的,楼门、窗都被拆了,住家还有窗子生活着。大院中间是老年活动场所,各种花花绿绿的器械上有不少老人悠着。“刘长亭!”一个胖胖满脸红的胖丫头,冲着破楼的窗口喊着。没回声,用手机点着手。一会儿低头走出了细高个丫头,背着大书包腰有些弓形,俩人臊眉搭眼的,晃到路边,等着什么。边上是小吃店,我想请她们吃油条,和我女儿一样大,又怕人家觉得我有毛病。我自个儿点了三根油条,一豆浆,一豆脑,一炒肝。真香,炒肝里有头发,没事,吃了。吃完4块8毛,给了5块。沿街再走,人多起来了,有各种孩子上学,捷达车里出大声迪斯科曲,有警车慢慢晃过。有三个小孩儿在前,大男孩拉着七八岁的小弟弟,前面的女孩儿也像一家人。哥俩侃着外地口音,小弟弟嘴上有个疤,没准是三瓣嘴。这仨孩子长得很像。往里走,老师和几个学生站在校门口。警车在校门口打了转,回来又走了。天又亮许多,我想着刚刚吃早饭时桌对面三个老民工,很老实地吃着油条的样子,前面又碰见一对老夫妻晃着胳膊走过。我还从来没有陪过爸爸遛遛早弯儿,他要在北京下次我一定陪陪他走走,晃晃早弯儿,吃上油条。

我不知不觉唱着“草原一片广阔,我是你的一片……我啊……天边……那是……爱,我……”接不上句的老歌,一片穿着校服的少年碰面,牛逼的样子,学习一定不太好,晃过眼前,我眼泪几乎涌出。

我要早睡早起!要做到这样只能断了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早晨起早是一个世界,早晨不起的人又是另一个世界。

回到家,喻红也起来了,在敲电脑,我兴致勃勃地说着给你们买个油条回来啦。她说不用了,喝粥了。

 

2007年7月16日

睡前与老伴儿喝酒聊天。忽然脑中闪现我应该回老家画一年的画,画那些在我梦里反复出现的景象—厕所,火车,趟房,操场,庄稼地,医院,商店,杨树和水坑,以及水中的鱼。

这样也可以多陪陪父母,重返和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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