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教训年轻人

如果你不再期许

和平就会来临

而你得到了慰藉

就是幸福的滋味

所以你欢欣

两颗心撞到了一起

——黄大权[韩国](作家)《野草的信笺》

在亚马逊丛林,有一个部族打猎后会把猎物摆到最年长者的面前。他们相信年长者会公平地分配猎物。这是信赖在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年长者的经验和智慧。中国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俗语,而非洲有“一个老人死了,等于烧掉了一座图书馆”的说法。在需要年长者传授生存所必需的知识的年代里,老人所拥有的知识、信息和智慧是无价之宝。

但是时代已经变了。过去父母一代所拥有的知识和信息确实比子女多,但现在却已是倒过来了。像我这样的老一代,是推着小推车在人生道路上一路奔命过来的,而现在的年轻人是开着跑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现在的年轻一代,每天都在接收着我们老一辈无法想象的庞大的信息,他们生活在充满信息的时代。比如智能手机,用巴掌大的东西打电话、看书、看电影、听音乐、看地图、购物,发生在地球另一边的新闻,也能及时掌握。如果想了解埃及金字塔壁画上的象形文字的意思,也能立刻查找得到的。所以,我是非常羡慕妒忌现在的年轻人。

在这样一个时代,倚老卖老地说“老人是宝贝和图书馆”什么的,很容易丢老脸。人生的智慧、生存的知识以及各种信息,现在看并不是藏在老人的头脑里,而是海量地储存在只需按几个按钮就能显现的智能机器里。

我倒不是想说老一辈因为不会弄智能手机等电子产品,就会落后于年轻一代。只是想说两代人在不同的环境中生活,思考的方式、做事的风格相互迥异。这是不争的事实。年轻一代可以迅速适应犹如光速变化的时代,并开发出新的生活模式。年轻人不恐惧新生事物,就是这一点就把上年纪的人和年轻人明显地区分开来了。人上了岁数,反应迟钝、动作迟缓是很自然的事。但问题在于一味执着于过去,只认为自己的经验特别而且正确,并以此看待年轻人,便是固执了。就是这种固执,导致与年轻人沟通的障碍,进而造成两三代之间的代沟,使老年一代自闭到自我的世界之中不能自拔。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有不少老人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们指责现在的年轻人软弱、自私自利、不懂礼貌、不懂挑战……他们真心为年轻人担忧,说“不能这么活啊”。然后以“我年轻的时候”为话头,开始对年轻人进行说教。但是,这些都不管用,而且反应多有不敬。为什么听不进去呢?因为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吗?

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是年轻人的特点。就说我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只要是妈妈叮嘱的,我都要忤逆着来。我命中犯水,妈妈绝对不许我靠近海边,我就有了逆反心理,那我就爬山。其实登山比玩水危险多了。

再则是两代人的青春的内容不一样。我们老一代,经历了战争和贫困,吃了很多苦。这是老一代人所处的时代的苦难,既不是勋章,也不值得炫耀;现在的年轻人享受着丰富的物质和文化,向他们讲述战争的困苦,极限和忍耐的故事,当然可能会听着不耐烦。

以前要去庆尚道,必须经过闻庆鸟岭,这是最快捷的近路。但是有了中部高速公路,闻庆鸟岭就变成了绕一大弯的远道。向年轻人灌输旧的价值观,相当于让他们一定要走闻庆鸟岭一样。如果聪明,就该对年轻人说“最近修了新高速公路,从这里走吧”。哪怕上了岁数,也应该适应时代的变化,不应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经验,要从心里接受这个时代的变化与发展。

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就过得轻松吗?理想、学业、竞争、相对的贫困感、人际关系、恋爱、就业,他们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老一代是在饥饿和死亡威胁、意识形态对立的恐怖中生活过来的,而现在的年轻人则有着其他方面的生存危机。当今的时代,呈现的是完全不同的社会文化现象,价值观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现在讲已经是很可笑了,不过几十年前论文中还有女性的智商远低于男性的内容。当时认为女性不仅在智商方面,而且社会的种种适应力方面都不如男性,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迷茫的人们竟毫无抗拒地全盘接受了那些观点。而在今天,韩国已经有了女总统,如果再讲“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等等的道理,不但会被人们所排斥,而且还会被人们所嘲笑。

其实,在任何时代,青春都充满疲惫和不安,困惑和恐惧。人活着,都要经过这样一段时期。不会因为特定的时代,青春会更加不幸。而且,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困苦和混乱。我作为经历了这一时期的年长者,很同情现在的年轻人所经历的苦恼和挫折、矛盾。而且我怜悯面对着不安的未来而挣扎求存的青年人。

现在的年轻人说“因为痛,所以青春”,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拼搏人生,我由衷地欣赏。如果老一辈用命令的口气教育他们该这样或者那样的生活,这本身就很没有礼貌。年长者不应该对年轻人说:我们曾经这样活过,所以你们也应该这样。其实年长者应该做的是激励和欣赏年轻人:你们做得很好。年轻人应该自己寻找和领悟自己人生的答案。年轻人应该活在他们自己的时代,即使他们要经历和我们相同的挫折,那也是他们应该经历的。

年长者们,哪怕年轻人夸耀他们的活力,无视老一辈的劝诫,也不要计较和太在意,还是由他们去吧。地铁的年轻人埋头看着手机,不停地用手指按动。上年岁的人望着他们,眼神表达的内容各不一样。有欣赏、有羡慕、有焦虑,也有看不惯。但是,希望年轻一代不要经历老一辈所经历的失败和挫折的心情却都是一样的。就像走出丛林的人,想把捷径告诉后来人,老一代都有这一份焦急。如果想叮咛年轻人“少时要努力,要坚持,要忍耐”,就要想出更有亲和力的方法。如果年轻人不听忠告,你千万不要诅咒地说:“以为你不会老吗 ?等着吧!”

人生是宽阔的海洋。我年轻时追逐的鱼群,随着海流和环境的变迁,可能不在原来的海域了。而且我当年打鱼的方式,现在可能已不具备生产性。当年轻的渔夫首次出征便挑战险恶的大海,老渔夫所能讲给他听的,只有生动的海的故事。如果年轻人能从中找出如宝石一般的智慧,那就是他一个人的幸运啦。

如果你爱说“想当年”

2007年我入学网络学院,同学们知道我是退休教授和医生后便不敢怠慢了。他们对我的称呼立刻变成教授、博士。我就挑明了对他们说:“你们就叫我学友好了,不然我就装作不认识。”

从此以后,同学们无论是网上还是网下聚会都叫我“学友”。从教授、博士降格为学友后,我非常开心。如果在虚心求教的课堂摆“博士”的谱,那会显得很可笑。在网络学院,我不是教授而是学生。

人越上年岁,越爱说“想当年”。如果与同年的人聚在一起回忆过去,“当年你如此,我也如此”太正常不过。但是几代人聚集的场合“说我当年……”,背后肯定有人会戳指头。

人上了岁数后,与其在年轻人面前摆谱,不如主动去讨好年轻人。这不是让你给年轻人献媚,而是主动参与年轻人所关心的事,努力与年轻人寻求共同的感受。特别是对待子女,真的需要一定程度的讨好姿态。不是以上压下命令子女,而是用拜托的语气说事。

不妨想一想,孩子们小时候是多么努力地讨父母的欢心,孩子们早就知道如果捣蛋会讨人嫌。而现在,该是父母向子女扮可爱了。这觉得丢份儿吗?不!如果想和子女过上幸福生活,这一定程度上的“份儿”,还是丢得起的。

但是,“扮可爱”不能丢掉风度。只是拿掉父母的尊威,不把心里的不满表露出来。而且要常常面带笑容,老年所经历的琐碎的身体疼痛和疲惫能忍则忍。而且用拜托的语气,而不是用命令的方式和子女沟通。如:“儿子,给你老爸一百块零花钱怎么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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