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这是不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寒假结束,温远的悠闲日子亦到了头,因为转年,她就进入高二下学期。

按照惯例,高三一开学,学校便统一组织第一轮高考大复习,于是高二下学期课程便安排得异常紧。平常温远的学习成绩能排在班级中游,可现在哪怕她拿出九成力气,也略显吃力。开学一个月后的月考,温远第一次掉出班级前三十名。

面对着考卷,她心生出一丝沮丧感。见苏羡走过来,她略带期待地问他:“你说,这次的考试题是不是有些难?”

难,就是她考不好的理由。

苏羡怎么会不明白她是在寻求安慰,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两人比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冰淇淋下肚,温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苏羡推着自行车走在她的身边,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温远,你想考哪个学校?”

温远眨眨眼,反问:“你呢?”

“我啊。”苏羡跨上自行车,一边以步行的速度蹬着车子,一边做出一副思考状,“其实家里是想让我留在B市的。”

“知名的高等学府大多都在B市,凭你的成绩当然要留在这里,除非你准备要出国。”

苏羡笑了笑,说:“那你呢?也留在B市?”

“我吗?”温远看着前方的路,喃喃说道,“我家里的意思也是如此,但是我这个成绩——”

“没关系的。”苏羡突然刹住车,轻声说道,“我帮你补课。”“你不怕耽误你复习的时间吗?”

“怎么会?”苏羡笑得格外阳光灿烂,“在你心里,我不一直都是不学习也会考得很好的人吗?”

温远赧然地笑了笑,快要走到分岔路口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苏羡:“这段日子怎么没见唯一来学校?”

“他家里给他找了一个家教,让他在家里学习。说是今年十二月份要入伍,从部队上考军校。”

“军校?”温远忍俊不禁,“他的性子能适应吗?”“可不就是想剔他的反骨。”

温远会心一笑,“那陈瑶呢?我怎么感觉这段时间陈瑶也不怎么露面了?”“分手了。”

“分手了?”温远愕然,“怎么会?”

“一个未来的军官,一个未来的明星,怎么在一起?”

温远觉得不解,“他们做什么跟他们分手有什么关系?”

真是一个单纯到执拗的人,苏羡叹口气说:“这种差距只有身处其位才会明白,唯一说白了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陈瑶这个人,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她城府很深。唯一不会是她的对手,所以分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温远想到了秦昭。她明白她为何会选择温行之了,因为不论是家世、学历还是长相,他都是最般配她的人。若是两个差距太大的人在一起,一方总需要迁就另一方,长此以往,势必会厌倦。老话讲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

温远忽然觉得有些迷茫:她命定的另一半,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补习的时间定在周末,地点就是苏羡的家里。

温远跟苏羡认识很长时间了,但去他家却还实属第一次。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原来苏羡家住的是独门独栋的别墅小楼,而且是在号称寸土寸金的B市中心地带。于是温远眼中的苏羡瞬间多了一个标签:有钱人。

苏羡笑着说:“有钱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温远只当他谦虚,正想开他几句玩笑,迎面走来一个让她无比意外的人——安然?

安然显然也看见了她,原本笑着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可还得隐忍着不能发作。她瞥了温远一眼,转过头对苏羡说道:“你今天有空吗?”

苏羡摇摇头说:“今天要帮温远补课,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出国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羡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坦然,“我没想出国,所以这件事就不用考虑了。”“苏羡!”安然生气地跺跺脚,忍了又忍才没发火,眼角吊得高高地看着温远,“你是该好好补补课了,否则就得倒数了。”

知道她是迁怒,温远没做声,只等着安然窈窕的身姿离开她的视线,才吐吐舌头,小声抱怨道:“你跟她住一个小区?”

苏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父亲这边生意上也有往来。”“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别胡说!”苏羡难得瞪了她一眼。温远笑得一脸促狭。

有了苏羡的帮忙,温远在重压之下终于得以喘口气,这一放松的结果就是睡过了头。周一赶到学校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操场上升国旗了,教室里只有安然一个人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温远匆忙中与她打了招呼,她却是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出了教室。温远讨个没趣,只好快速换好校服赶去操场,不料跑得太急,从书桌里带出来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温远将它捡了起来,一看信封落款处的“苏羡”两个字,她不禁挑了挑眉毛。双手飞快地拆开信封取出信,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合上了。因为,这是一封情书。

温远顿时像发了烧似的浑身不自在。她上高中两年,这是唯一收到的一封情书,还是苏羡写的。这,怎么可能呢?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了一天后,温远决定问个清楚。

下午课结束,在晚自习开始之前有一小时的晚饭时间。趁这段时间,温远燥着脸把苏羡拉到了教学楼后的一个死角,对着他那张脸,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好焦躁地原地打转。

“打住。”苏羡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你都快把我给转晕了。”

温远只好红着脸看他,手里紧紧地握着蓝色信封,“这是不是你写的?”苏羡没说话,许是没反应过来,可这短暂的迟疑已经让温远忍不住乱猜,“真是你写的?你忘了我上次为什么被叫家长了?而且我们马上高三了,怎么还能想这些问题?方老师是怎么教育你的?”

“温远。”在她一口气说了一通话之后,苏羡淡淡地开口叫住了她。

像是卡带了一般,温远忽然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几分钟,苏羡弯起手指,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之后说:“你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我写什么了?”

“这个。”温远声小如蚊,把手中的蓝色信封递给了他。

苏羡用两只手指捻了过来,假装看得很认真,“嗯,写得是挺不错。感情充沛,感人至深。”

“署名可是你。”

苏羡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我的字有这么难看?我可是获得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

温远瞪他一眼,问:“真不是你写的?”苏羡摇摇头,“百分百不是我。”

温远不禁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苏羡失笑道:“别告诉我,你为了这个烦恼了一天。”

“当然不会。”温远心虚地矢口否认,“我只是不想再因为这种原因被叫家长。”

“那要是这封信真是我给你写的怎么办?”苏羡仿佛忽然有了兴致,“假设就像信上说的:我喜欢你,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以后也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温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拒绝道:“不行的。我小叔说,要到了二十五岁才能谈恋爱。”

苏羡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嘴边最终划开一个笑,“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温远觉得他有些奇怪。

苏羡曲指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没好气地回应:“知道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温远红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哧笑了出来。

虽然清楚了信不是苏羡写的,但温远脸皮子薄,经此一事,倒不好像之前那样跟他相处了,莫名地会觉出一丝尴尬来。周末的补习也找理由推脱掉,没了苏羡的辅导,温远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并不理想。

领了成绩单,温远颇有些沮丧地回了家。温宅院门外停了不少汽车,温远匆匆扫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停在最外面的是温行之的那辆宾利。他,回来了?

自从雀岭山一别之后,温远几乎有四个月没见到他了。她站在原地愣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伸手摸了摸那辆低调又奢华的轿车。触手可及,足够真实。

“温远?”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温远飞快地缩回手,抱紧怀中的书,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说:“小叔,您回来了?”

温行之嗯了一声,问道:“期末考试结束了?”

想起成绩单,温远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含糊地点点头,又问:“太阳这么大,小叔您怎么不进屋?”

“在这里透透气。”温行之垂眉看着她手中的一摞书,拿起一本,边翻边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是没能躲过,温远闷闷地没有答话。而温行之也不需要她说了,因为她的成绩单就夹在他拿起的那本书中。

温行之捻着这张薄薄的纸,认真地看了一分钟,语速缓慢地说出三个字:“不简单。”

“我尽力了。”温远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尽力?”温行之挑挑眉,“照你这个尽力法,我岂不是又要亲自拜访你的方老师了?”

“那有什么关系。”温远大着胆子反驳,“方老师对你总是温柔的。”

说完,她的脑袋被温行之拿课本敲了一下,“又不是多光彩的理由,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再一再二又再三的事?”

温远不敢吱声了,她抱了一大摞书回来,胳膊已然酸得不行了。温行之伸手接了过来,带着她进了家。

大厅里只有成奶奶,她见了温行之,忙问:“是不是准备走啦?再等等吧,老爷子马上就见完客。”

原来家里还有客人,温远眨眨眼,乖巧地站在一边。“不用了。”他说。

成奶奶的表情看着有些焦急,内心也忍不住埋怨温老爷子。谁家父子俩见面搞得跟领导接见下属似的。家里有客是一回事,关键还是老爷子心里有气。踌躇了片刻,成奶奶又说:“行之,你别嫌我多事,我问问你,你真看不上老秦家的姑娘?”

听见成奶奶提到秦昭,温远的耳朵立马支起来了,谁知温行之扫过来淡淡的一瞥,温远立马抓着头转过身,蹭到沙发边,拿起一本书假装在读。

移开视线后,他对成奶奶笑了笑,“您老多虑了,无所谓瞧不瞧得上,秦昭我认识久了,若要觉得合适早就在一起了。”见成奶奶还想劝,温行之索性直接说了,“等会儿老爷子下来您替我跟他说一声,就说他老人家受累了,但这种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成奶奶只觉得头疼,“你不气他,心里不舒坦?”

“所以才让您转达。”温行之笑得异常温和。见劝不动他,成奶奶唯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温行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大厅的门。尚未走远,就听见有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喊他,一转身,瞥见了趴在窗边的温远。温家是那种老房子,窗户是要从下往上抬的,温远一边用胳膊举着窗户,连落了一鼻子的灰都顾不得擦,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温行之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哂,走过去替她撑住了窗户,说道:“怎么?”本就是瘦削俊挺的身材,再加上外面的台子一垫,温行之顿时高了几分。温远用仰望的姿势看着他,说:“小叔,你没跟秦昭姐姐在一起吗?”

“是谁说我们要在一起?”

听了这话,温远心中竟好似松了口气,“那我暂时不会有小婶了?”

温行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好好学习才是正经。”

说着就要撂下窗户,被温远轻轻挡了一下。

“我还有事没说呢。”许是因为有些激动,她的鼻尖冒出点点汗迹,可遮不住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小叔,我前几天收到了一封情书。”

“情书?”

“署名是我的一个朋友,但其实不是他写的。”她说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温行之觉得好笑,“温远,为什么你的麻烦总是跟情书有关?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是重点。”温远说,“小叔你知道吗?我们高三毕业的时候会有一场成人礼,全体高三学生都会参加。那时候,学校会评一些优秀学生让他们上主席台领奖。”

“所以?”

“所以我想说的是——”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从现在起什么都不想,好好学习,争取让你能看到站在主席台上的我,好吗?”

她在邀请他参加自己的成人礼。他参与了她的过去,如今,她希望他见证自己的长大。也许是信心不够,她的语气有些踌躇,但其中饱含更多的是期待。

温行之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快满十八岁的小姑娘,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擦掉了她鼻子上的灰。温远抬头看着他,只觉得隐在余晖中的他,声音连带着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好。”她听见他说,“我等着。”

人的努力和坚持都是需要方向和信念的,这种话温远是早就听人讲过的,可真正的切身体会,却是到现在才有的。进入高三之后,她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刻苦学习,而时间也像上了发条一般,越走越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末。

温远最近心情不太好。近期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考试,大部分学生取得的成绩都不太理想,包括温远。教务处立刻决定放假三天,以作休整。

温远不愿松懈,照旧看书到很晚,第二日就有些起不来床。乔雨芬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缩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大半个脑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乔雨芬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还赖床呢?成奶奶饭都快做好了,今天你爷爷和温祁都不在,成奶奶特意晚做了早饭,好让你多睡半个小时。”

温远亦不敢偷懒,醒了神就下床洗漱。乔雨芬在外间一边帮她收拾床铺,一边说道:“远远,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今天休息一天吧,你温冉姐姐要过来。”

温远正闭着眼睛刷牙,听见这句话立马精神了过来,“真的吗?什么时候?”“今天上午。”乔雨芬说,“她快放寒假了,回去之前想过来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温远高兴不已。

温冉是温远和温祁的堂姐,是温恪二儿子温行润的女儿,现在在B大读研究生。虽是温远二叔的女儿,可自温远记事以来,温冉从未在温家大院里住过。二叔早早谢世,温冉这位堂姐,一直和亲生母亲住在T市。小的时候温远见过温冉几面,而后就很少见了,温远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在二叔去世之后。

这么些年,通过零零碎碎的事,温远也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好在温冉大学是在B市读的,乔雨芬受温冉母亲的嘱托,经常照看着她,温远见温冉的次数才多了一些。

虽然在温冉上大学之前,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许是两人性格相容,没多久就熟悉起来了,等到温冉大一上学期要回家的时候,温远死活不让她走,非要留她在B市过年。这姐妹情深得连乔雨芬都忍不住感叹。

“瞧瞧你,你爸爸回来都没见你高兴成这样。”乔雨芬嗔责她一句。

她整理好书桌,又顺便从地上捡起一个信封。等到温远擦着脸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乔雨芬正捻着那张淡蓝色的信纸,眉头紧蹙。

温远一看便知大事不好。是那封署名苏羡的情书,温远一直没有丢掉,压在了书包的最底层。她早已和苏羡和好如初,这封信也忘到九霄云外了,却不想现在掉了出来。

乔雨芬看了温远一眼,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远红着脸,蹩脚地解释道:“不是写给我的,是误会,是一个玩笑。”

“写着你的名字呢,当妈妈看不见?”乔雨芬指了指她的名字,肃声道,“你可是跟妈妈保证了不早恋的。”

“我没早恋!”温远委屈地辩解,“不知是谁放进了我的抽屉,我怕别人看见就塞书包里了,一直忘了丢掉。”

乔雨芬认识赵唯一,因为赵家毕竟跟温家有来往。但是苏羡这个人,乔雨芬就不知晓了,所以温远才敢撒这样一个谎。

乔雨芬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将信收了起来,点了点她的脑门说:“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可不许开小差。考不了B市的大学,看你爷爷和爸爸怎么训你!”

“知道了。”

大学,B市的大学。

温远看着乔雨芬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无力。温冉是上午十点来到温家大院的。

温远正在二楼晒太阳,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嗖地一下就跑下楼,喊着:“冉冉姐!”

她像树袋熊一样扑到温冉的身上,把温冉、乔雨芬和成奶奶都吓了一跳。“这孩子!”

“没事。”温冉红着脸,浅笑着扶住了温远。两人虽是好久不见,但对视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温远有太多的话想跟温冉说,以至于温冉在楼下和乔雨芬才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就听见温远在楼上催促。乔雨芬是受了温老爷子的嘱托,自然是不能由着她胡闹,跟温冉多说了一会儿,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才放温冉上楼。

想不到,二楼的房间里,温远正趴在床上做着高难度动作。乔雨芬这段时间正在练习瑜伽,温远常看她在家里做,偶尔也跟着学几个动作。

“怎么样?”温远头脚颠倒地冲温冉眨眼。

温远注视着她,煞有介事地评价道:“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还能做到如斯地步,可见你柔韧性极佳,确属可塑之才。”

温远被她逗笑了,双臂就此脱力,倒了下来。跟温冉一个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远翘起嘴角,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过来?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原是无心之说,没想到温冉久久地不吭声。温远恍然大悟,“真的是?”

“怎么?”温冉似娇含嗔地瞪了她一眼,“我都这个年龄了,有男朋友很奇怪?”

温远激动地半坐起身,说:“居然不告诉我!”

温冉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告诉你干什么,小姑娘也到了想这种事的时候了?”

“没有。”温远缠住温冉的胳膊,“姐,跟我说说你的男朋友。”“有什么好说的?”温冉脸色微红。

“当然有!高不高、帅不帅、对你好不好?”

“远远,你的标准也太肤浅了。”温冉哭笑不得,却还是回答了她,“很高很帅很有钱,而且对我也很好,他——”犹豫了一下,她补充了句,“他还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温远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棒?”“嗯?”温冉有些讶异,“你不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温远反问,“对你好就是了,哪怕是你的老师呢。”

温冉倒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竟有些意外的惊喜,她握住温远的手,说:“他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跟小叔有一些像,只不过,比他更和蔼一些。”

“小叔人也是挺好的。”温远小声反驳。

温冉偏过头,挑挑眉说:“前段时间不是还嫌小叔管你很严?”

“其实,也还好。”温远含糊不清地躲开她的视线,窗外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姐,你说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种很纯粹的感情。”温冉想了想,“未至情深处,却会控制不住地想念他,反复品味他的每一句话、展露过的每一个笑容,对你好时能让你欢喜雀跃,看到他对别人好时你会伤心难过。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温冉顿住了,温远有些焦急地催她:“说呀!不许卖关子。”

温冉笑出来,“最重要最危险又最吸引人的一点是,它总是在无意识中发生,等你发现,已经晚了。”

是吗?温远有些茫然,她想:若真是这样,那确实很危险。

当天下午,温冉临走之前交给温远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说是让她帮忙转交给小叔。

温远捧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好奇地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我和妈妈送给小叔的生日礼物。”

温冉的父亲在世时与温行之关系极好,每逢他过生日,总要送给他一份礼物。温冉父亲从事的是考古工作,每次送给温行之的都是稀罕物。这份礼物是温冉的母亲准备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而温远此刻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盒子里面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于是问道:“小叔生日快到了?”

温冉斜了她一眼说:“十二月二十日,你自己算算还有几天?”十二月二十日?温远傻眼了,那岂不是没剩几天了?

十二月二十日确实是温行之的生日。

只是他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日程都很紧,基本不会在家过生日。温远也清楚这一点,但内心深处却想要送他一份礼物。因为她知道,家里除了她,没有人会这样做。

送什么好呢?

假期的最后一天,温远随母亲乔雨芬外出,路过步行街的一家专卖店时,一眼就看中了一件浅色法式衬衫,只因为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单独见温行之时他的样子。那时他走在前面,她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法式衬衫衣着繁复,可却极衬他的气质,温远记得当时自己有稍稍的恍惚。

于是温远就偷偷买了回来,还用他口中“太难看”的字体写了“生日快乐”的贺卡一并塞了进去。万事俱备,就只差送出手了。

温远一再犹豫之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温行之的电话,出乎意料地,他接得非常快,“温远?”

温远哦了一声,从电话里听到那边是一片嘈杂,就问:“小叔,你在忙吗?”

温行之不置可否,看了一下略显忙乱的办公室,走到窗边去接电话,“有事?”温远压下紧张的心情,问:“小叔,快到元旦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银行每到年底都很忙,温行之鲜少能赶上在家里过节。温远这么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看他在十月二十日之前能不能回B市。

温行之的眉头微蹙,回身看了一下日程,他说:“再过几天。”

听到这四个字,温远内心抑制不住地雀跃。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的温行之又问:“不好好学习,打电话问这个做什么?”

温远撇嘴道:“我这是在关心你。”

关心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骤然对他说出这三个字,温行之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看着日程表上被画了红圈的二十号,微一挑眉说:“那我倒要谢谢你了?”

“不用!”

温远假装愤懑不平地挂掉电话,嘴角却已不自觉地翘起。这,是不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十二月二十日前的最后一个周六,这天正好轮到学校每两周放一回的假期。温远起了一个大早,去了厨房。成奶奶正在做饭,看见她时笑着说:“好不容易放回假,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来给您帮忙。”

成奶奶点点她的鼻子说:“添乱还差不多。”

温远吐吐舌头,在一旁看着成奶奶调小菜,又向楼上张望了两下,问:“成奶奶,家里钥匙都在您那里放着吧?”

“怎么了?”

“我高一高二的书都让妈妈锁进三楼的杂物室了,我现在复习要用,所以想找您要钥匙。”温远面色不改地说道,可心跳得却非常厉害。她在撒谎,她知道。

“先等我一下。”“谢谢成奶奶。”

温远记得,温行之在B市也是有一套房子的。那套房子她还是逃学去酒吧被他逮住的时候,无意去过一次。离开的时候瞥了眼小区的名字,现在大抵还有些印象。每回家里都有人定期去他那里打扫卫生,温远想借机取出钥匙,把礼物放进他的家中。也不是没有想过当面把礼物递给他,怕只怕在他生日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调好小菜,成奶奶带上温远上了三楼。取过要用的书,她假装好奇缠着成奶奶找出了那把钥匙,她握在手心中,金属制的东西却只让她觉得滚烫滚烫的。

吃过早饭,温远找了一个补课的理由从家里出来。此刻正是B市上班高峰期,一路过去有些堵,直至到了温行之所住小区的那条路上才安静了下来。

车子停在了门口,温远一下车就发现小区门口旁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乍一看她还以为是温行之的车子,看仔细了才发现车牌不一样,里面坐的人也不一样。她又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正副驾驶位上,皆戴着一副墨镜,看上去有种黑社会的感觉。许是感觉到了温远的注视,两人都向她看来,那种不带掩饰的不悦看得温远有些头皮发麻,赶紧调转过头,进了小区。

凭着从成奶奶那里旁敲侧击来的地址,温远找到了温行之的家。站在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里,温远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精细布置,与他整个人一模一样。

温远轻轻地撇了撇嘴,推开了他卧室的门。门窗紧闭着,空气不是太好,但却没多少灰尘,想必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温远打开他的衣柜大门,里面挂着的一排西装看得她有些晃眼。

手指从上面一一拂过,温远咬住了唇。牌子没一个她认识的,也不知道她买的衬衫他会不会喜欢。可能会看不上,但这是心意,他应该不会丢掉吧?

温远想了想,决定不放进柜子里了。她直接放在他的床上,免得不起眼,随手被他塞到哪里去。

做好这一切,温远在他的房子里又转了一圈儿,确定一切完好之后,才关门离开。

等她出来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停在门外,唯一不同的是车里的两个人站了出来。温远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也在注视着自己。那种眼神让温远有些毛骨悚然,也不敢猜这些人是谁了,只管低着头,尽可能地远离他们。

可即便如此,温远也感觉到他们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着实有些着恼,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回头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那两人竟然边说边走向她走来了!感觉就是冲她来的!

温远不敢再看,转身拔腿就跑,也幸好一个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温远打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司机说:“师傅,赶紧走!”

司机看她乱了阵脚的样子,笑了,说:“您得先说去哪儿。”

温远急忙报上地址,再扭头看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启动车子,来追出租车了。“快点!”温远止不住地催司机。

司机被她催得也纳闷,“您有急事?”“我被坏人盯上了!”温远欲哭无泪。

司机也被她这句话震住了,立马加大油门迅速地离开这个地方。而后面那辆车也紧追不舍,两辆车像鱼一样猛窜在车流当中,温远只有紧紧地抓住扶手。

“师傅,你再开快点!”强忍住呕吐的不适感,温远嘱咐司机。

然而车子现在开进了闹市区,车辆众多,车速已无法再快。温远心焦不已,正要回头看看那辆黑色车子的时候,司机忽然大喊一声:“糟了,红灯!”

前方的车辆速度都慢了下来,司机赶紧刹车,可还是没能停稳,车子直接撞上了前面那辆白色保时捷。

坐在后座的温远,双手脱力,脑袋径直撞向车门……

B市军区总院。

医院一如既往地嘈杂,温冉快步行走在住院部的二楼,不久就找到了温远所在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门口吸了口气,才推开房门。

“冉冉,你来了。”乔雨芬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温冉向病房里面张望了一下,站在外间悄声问乔雨芬:“这是怎么回事?”

“在市区出了一场车祸,远远坐的出租车跟别的车撞到了,医院检查说她碰到了胳膊和脑袋。”

温冉抿了抿唇,说:“那司机呢?”

“司机倒是也没什么大事,我刚去问了问情况,司机说是后面有人追车才开的快车。”

“有人追车?”温冉吃惊地重复。

乔雨芬疲惫地摇摇头,“我看他不舒服就没多问,也可能是后面那辆车开得太急了。”

温冉沉默了一会儿,才推开了里间的房门。温远还在睡着,她的胳膊有些骨折,已经上了石膏。可能是有些疼,睡着的她眉头紧蹙着。温冉低头注视了片刻,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眉间。

大概是本就睡得不太沉,温远的身子晃了一晃,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方的人。

温冉给她掖了掖被角,问道:“醒了?渴不渴?”

温远盯着她看了好久,看清楚是谁之后,小脸惨白地摇了摇头。“你去哪儿了?怎么会遇到车祸了?”

“哪儿也没去。”温远低声说,嗓子稍稍有些沙哑。

“哪儿也没去怎么会成这样?”温冉替她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说道,“说实话。”

有时,温远还真是怕极了这个堂姐敏锐的直觉,叹了口气,她问:“你会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当然。”温冉失笑着保证。

温远直视着她的眼睛,哑着声音说:“我给小叔送生日礼物去了。”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温冉不解地问:“小叔知道你出车祸吗?”温远摇了摇头。

看她一副沮丧的样子,温冉本还想安慰她几句,乔雨芬却推门进来了。想了想,温冉把话咽回了口中,握紧手机出了病房。

乔雨芬是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才赶来的。她觉得奇怪,这孩子一大早出门说是要去同学家里复习功课,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车祸,而且细问之下还让她感到后怕。若不是在市中心车速都慢,那这场车祸的后果恐怕就不会这么轻了。

乔雨芬看着温远,放低声音问道:“远远,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

温远抬头看着乔雨芬,眨眨眼睛,说出几个字:“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乔雨芬有些讶异,“那司机不是说有车在追你吗?是谁在追你啊?还有你怎么跑市中心那儿去了,你在那儿有同学?”

连番的问题让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她肯定不能说实话,那样乔雨芬定会追问到底。还有那辆车,那两个男人,说出来都是麻烦。想了想,温远扁嘴,蹭了蹭乔雨芬说:“妈妈,头疼。”

她撞到了脑袋,此刻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乔雨芬只好扶着她躺下,“那先睡一会儿。医生还说你没什么大碍,我看还是在医院待几天吧。”正好温冉打完电话又重新回到了病房,乔雨芬便说:“让你冉冉姐多陪陪你。”

温远点了点头。

目送乔雨芬离开,温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刚给小叔打电话了。”

温远把两只眼睛从被子里拔了出来,炯炯有神地看着温冉问:“他接了吗?”

看着她略带期待的眼神,温冉的脸色却不是很好,“接了,他说他这段时间有些忙,没空回来看你,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温远听完,愣了一愣,“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叔忙嘛。”温冉柔声安抚她,“这里有我和大伯母陪你,不差他一个。”温远有些茫然地低喃:“是呀,不差他一个。”

温冉觉得她的脸色有些怪,不由得问:“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小叔。”温远没说话,动作缓慢地往被子里钻了钻。一种由衷的失落感,伴随着疼痛,涌入了四肢百骸。

T市,GP分部大楼。

临近年底,整个写字楼的人似乎都比平常忙碌好几分。而相比以往,今年GP的人似乎是更紧张了。过去每年这个时候总监温行之都会飞往伦敦了,可今年却一直留在T市。大老板还在,谁敢松懈。

身为温行之的特助,赖以宁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忙的人,比温行之还要忙。前一秒刚挂断某个客户的电话,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听着电话里标准的伦敦腔,赖以宁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电话递给了站在窗边的人。

看着温行之,赖特助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恐怕此时此刻整个GP最闲的就是这个大老板了,自从接了B市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人就一直站在窗前,此刻也是她唤了好几声才回神的。

温行之接过了总部打来的电话,沉默地听了几分钟,挂断后又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嘟声响了几秒,电话被接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温总监,我还在上课。”

“我有事要跟你谈。”那人问:“什么事?”

“理事会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

“怎么回事?不是说资金已经到账了?”

“我知道。”温行之以手撑额,低声说着,“其实资金很早就到账了,按照合同规定我们最多可负担10%,不过我查过了,到账的资金还不到5%。”

“难道是有人挪用了这笔资金?”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至于这么麻烦。”温行之看着窗外冬日正好的阳光,微微蹙了蹙眉头,“这笔钱有问题,来路不明,有洗黑钱的嫌疑。境内投资项目被政府盯住了,他们害怕便想毁合同,并且慷慨地开出了大笔违约补偿金。”说到这里他不禁讥讽地笑了笑,“如果一开始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事情也好办。关键问题是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前那5%已经投入市场了,现在撤回来,有些难度。”

“刘副部长跟你谈的这个合同,他给你设套?”“暂且还不清楚。”

“多长时间了?”

“一周之前。”

电话那头的人深感意外,“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所以说现在麻烦来了。”

虽然说是麻烦,可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没有一丝烦恼的样子,电话那头的男人笑着问:“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

温行之不置可否地说:“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能干这种勾当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灯。”

“好的,我知道了。”

眼见温行之挂断电话,赖以宁适时地走上前。听到脚步声,他回头问:“查出来了?”

赖以宁递给他一份文件,说:“查清楚了,理事会境外投资部的刘副部长应该是不知情的,真正参与洗黑钱的是他的上司。您住宅区外的人也应该是他派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监视您有一段日子了,所以应该是认得温远的。”

温行之听罢,沉默了好久,才说:“知道了,安排车回B市吧。”

赖以宁领命而去,温行之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睛深邃了几分。

温远在医院住了四天才回家,出院没几天就是期末考试,温远因车祸耽误了将近一周,所以考试成绩并不理想。放假之前,温远再次被方老师请到了办公室。

温远对她依旧是有所忌惮的,眼见着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老方一边整理刚刚写就的成绩分析,一边问她:“温远,你这次考得可不怎么样。”

温远小声说:“下次我会努力的。”

“往前站站,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老方好笑地看着她,“你家长给我来电话了,说是前段时间你出了车祸,脑袋受到了一些撞击,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好太利索。”

温远倏地抬起头,惴惴地问:“我家长,我哪位家长?”

“当然是你妈妈了。”老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同时又想起了这位学生的另外一位家长,说道,“说起来,你小叔已经很长时间没过问过你的情况了,我看他也挺忙,以后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联系你妈妈了。”

老方最近交了男朋友,对温行之的热度退减不少。而温远却又感受了一次心从嗓子眼儿落回的感觉,有些失落,却又是意料之中。

告别了老方,她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回到了温宅。大院门口的哨兵正在换岗,两人并肩走着正步,看上去很有气势。一直自诩品位高雅的温祁认为这种步伐很符合他的美学标准,它承袭自纳粹时期的德国,刚强威严霸气同在。成奶奶正在门口弄她的花,这两天的雪下得太突然,一夜醒来便是遍地的皑皑白雪,成奶奶甚至都来不及将花搬进屋里,此刻也只能皱着眉心疼地看着被雪打蔫了的花。一转眼,看见温远,倒是笑了。

“人家都说人比花娇,怎么你是人比花蔫呢?”

温远打起精神说:“成奶奶,今天有没有做好吃的?”

“小馋猫!”成奶奶刮刮她的鼻子,“年纪轻轻的姑娘,笑了才好看。你小叔今天回来了,你爷爷心情不错,别让他看见你这副表情又不高兴。”

温远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抬起头,抓住成奶奶的衣袖,问道:“小叔回来了?!”

“怎么啦?”成奶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笑地敲敲她的脑袋,“这是你小叔的家,他就不能回来了?”

温远只觉得心口一紧。

既然温行之回家了,那么今天晚上这顿晚饭自然是不能怠慢。原本在家里帮忙的张阿姨正在厨房忙碌地准备着,切好了菜等待着成奶奶露一手。而爷爷温恪也坐在沙发上,眉间舒展,看样子心情不错。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依旧是那副淡定沉稳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时久未归而稍稍露出些喜悦之情。

温远进了大厅,视线扫过温恪和乔雨芬,最终落在温行之的身上。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没多大区别,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正想说些什么,乔雨芬抢了先:“还不向你小叔问好?”

温行之笑得很清雅,“大嫂客气了,行之也不是外人,不拘这些礼节。”说着看了眼温远,眸光中带着点未隐去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丝毫不知情。

而她,竟还有所期待。温远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

乔雨芬没注意到温远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听了温行之的话,笑了一笑,把温远拉到她面前来,“考试单领了?该放假了吧?对了,你小叔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去看看。”

乔雨芬把她往前推了推,温远毫无准备地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她手忙脚乱地站稳,随即就看见温行之取过桌子上一个锦盒,“前两天去了趟西北,在那里挑了一块玉石,专门让人按样磨的。”

乔雨芬看了一眼,惊喜不已地说:“是只兔子,远远可不就是属兔的吗?”

温行之将特制的玉坠取了出来,“已经开过光了,戴上了以保平安。”

温远呆呆地接过这份礼物,温润透泽的玉色,小巧剔透的兔身,看上去很是精致。

温老爷子似是很满意,他喝了口茶,指着温行之说:“你是难得对家里的孩子有份心意。”

乔雨芬也笑着说:“还不谢谢你小叔。”

在三人的注视下,温远握紧了手中的玉兔。看着这只又呆又小的兔子,她竟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温行之看着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便知有些不对,他笑着对乔雨芬说:“大嫂客气了。”

话一说完,就见温远的眼泪掉了下来。在没见到人之前温远觉得自己可以忍,可一看见他,那种委屈就又全回来了,不受控制,就想发泄出来。

这毫无征兆的眼泪让乔雨芬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忽然哭了?”

温远自然不敢说出实话,她擦了擦眼泪,小声咕哝:“我期末考试没考好,老师说要给您打电话。”

这个理由让乔雨芬哭笑不得,更让温老爷子大笑不已。老爷子平日不苟言笑惯了,很少像这样笑,乔雨芬看了他一眼,也放下心了。

“你这孩子!”乔雨芬轻轻拍了她屁股一下。

温远抽噎着瞄了瞄温行之,发现他的唇边好似勾起了一抹笑,似是无奈?

因为情绪不佳,温远晚上没吃多少饭,饭后直接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房间没有开灯,但是被雪反射过的路灯光束悄悄地打了进来,在这片暗橙色的明亮中,温远打开了被她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的锦盒。

在夜光下看,这个玉兔更加漂亮了。她就着光举高,竟在玉兔的背后发现了一行小字。就着窗外的光仔细辨认,她看清了那两个字。

温远。

是她的名字。很小,却很清晰。

看清这两个字的那一刻,温远发现自己心软了。

就这么被哄了?她不太心甘情愿,可翘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所以说,她也不能怪他把她当个孩子看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

这一夜温远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起了个早与成奶奶一起赶早市。成奶奶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养花弄草,就是赶早市淘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温远闭着眼睛去眯着眼睛回,一看见站在大厅门前台阶上的那个人,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是温行之,他一身休闲的打扮,正弯腰看成奶奶养的花,见两人走了进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温远看着他,止不住地有些惊讶,她昨晚在床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一直没有下楼,没想到温行之昨晚竟然留宿在家里。

成奶奶笑着与温行之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做早饭了,温远站在原地,有些躲闪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人的视线正从花上移开,掠过她的脑袋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好笑。温远不自觉地就去摸头顶那个帽子,是早上走得急随手戴上的,还是前几年成奶奶给织的,毛茸茸的,带着一对兔子耳朵。

温行之摆弄了一下她帽子上的那对耳朵,问:“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喜、喜欢。”

“那又怎么会哭成那个样子?”

“不是说了嘛,”温远小小声,“我考试没考好。”

“哦?”温行之的眉峰微弹,“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学习这么上心了?”

温远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就看见母亲乔雨芬正向这边走来,“温远,横眉竖眼的,怎么跟你小叔说话呢?”

温远吓得一下子咬住了舌头,疼得龇牙咧嘴。

“无妨,大嫂。”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淡笑着对乔雨芬说,“是我在跟她说着玩。”

乔雨芬尴尬地笑笑说:“远远都让我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我看她倒是挺乖的。”

乔雨芬笑着点了点温远的额头,“还夸她,昨天不知是哪个因为没考好险些哭成一个泪人。”

“妈妈。”温远懊恼地嘟囔一声。

乔雨芬不理她,只问温行之:“行之,温远学习成绩一直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你看你认识的有没有专门是做考试辅导的,我想给她找一个老师,假期给她补补课。”

温远听到顿时苦了一张脸。温行之略沉吟,“有倒是有,不过这快过年了,再去麻烦人家怕是也不太好。”

“这倒是。”乔雨芬为难起来。

看着温远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温行之忽然又说道:“若是大嫂放心,我倒是可以帮温远补补课。”

乔雨芬当然求之不得。按照温行之的学历,这高三的课程根本就是小儿科。可他一向与家里的孩子不亲近,别说补课了,就是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功课都是少有的事。她有些踌躇地说:“这行吗?你银行那边那么忙,耽误你工作——”

温远瞪大眼睛看着他,意思是不要,毕竟补课是一件极其折磨精神的事。而温行之却淡淡一笑,回望温远说道:“没事,正好这周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教。”

后三个字说得极为缓慢,温远觉得自己的快乐日子瞬间到头了。

有时候温远会想,温行之是不是有些恶趣味,尤其是在教育她这件事上,总是以折磨她为乐。

可不管她愿不愿意,第二日一大早,乔雨芬就准时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到了B市东郊一个比较隐蔽的高档小区。司机把温远直接送到了一个单元楼底下,温行之恰好也刚回来,他把车停进了车库,一出来,便看见温远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好像不是之前那套房子。”她说。

温行之打量了她一下,一件大红色的短羽绒服,包裹得像一个福娃,滑稽却也有趣。他回答道:“之前那套房子处理掉了,现在我住这边。”看着她背的书包鼓鼓的,温行之特意用手指从她的肩上卸了下来,掂了掂,果然很重,“这里面都装了什么?”

原来他把那套房子给卖掉了,那东西都还在吗?她送的衣服不会一起被处理了吧。温远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对于他的问题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书和衣服。”

温行之眯了眯眼,问:“拿衣服干什么?”

“我妈说临近年底了,这几天家里少不了要招待许多客人,你这里安静,所以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好好补习功课。”语气间颇有些不情愿。

温行之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妈妈倒是会给我找麻烦。”他的眉间舒展,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跟我上楼。”

这套房子要比之前的那套豪华很多,怕是可以跟他在T市的那套豪宅相提并论。温远小心翼翼地换鞋进了门,环顾了一下这色调冷硬的客厅,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住一周,她一时有些恍惚。

“愣着做什么?先放你的东西。”

温远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便问:“我住哪个房间?”“向阳的那间。”

虽然这里用的是地暖,但长期没人住,头两日的晚上肯定是比较冷的。温远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之后,出去找温行之。那人正在厨房煮咖啡,一身居家的打扮,跟这套房子的风格很是相称。

温远把着门边,问他:“小叔,我能用自己的床单吗?”见温行之向她看来,温远立马展开手中的床单,“是新的,还没用过呢。”

准备得倒挺齐全。

温行之看了眼她手中拿的少女风格的床单,问:“我这里的东西你不喜欢?”温远小声说:“是妈妈怕我把您的东西弄脏。”

“想用就用吧。”温行之说,“在这儿住的几天,那房间的使用权归你,随便你怎么折腾。”

“真的?”温远的眼睛一亮,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于是温行之就觉得他还是不要太宽容的好,便补充道:“不准超出我的可接受范围。”

温远欣然接受。她就知道他定会有一个“不准”,可好歹革命也胜利了一半不是?

煮完咖啡,温行之去了书房。

虽然这段时间他人在B市,但GP那边的事情还是不能完全搁下,算好时差跟伦敦的同事视讯,漫长的两人会议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温行之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差一刻晚上六点。他推开门走出去,静悄悄的客厅让他错觉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微一蹙眉,他推开温远房间的门,发现原本说要温书的温远此刻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微叹了口气,他走到温远的书桌前。只见她的侧脸压在胳膊上,这个姿势定是不舒服,因为她的眉头也是微蹙着的。整张鹅蛋小脸略显憔悴,尤其是眼下覆了一层淡淡的青色,怕是这段日子劳累的结果。

其实温远睡得并不沉,时刻怕被温行之发现,所以脑子里还是绷着一根弦的。尤其是温行之气场这么强大的人,温远迷糊中就感觉到不对劲,她动一动胳膊,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的桌子前正翻开她作业本的人。

温远一下子醒了,立马从椅子上起身,说:“小、小叔。”

温行之看了她一眼,盯着她那一脸慌张的模样瞧了将近一分钟,才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你嘴角流的口水。”

温远连忙红着脸接了过来,一边擦一边偷瞄温行之,顺便没底气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昨晚没睡好。”

温行之闻言向她看去,她那副认错的姿态他是最熟悉不过了。不敢抬头看你,永远都是拿头顶对着人,一副认认真真反省的模样。他不禁想,这姑娘拿这副样子躲过了多少次训。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将作业本放回原位,说:“好了,换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不训她吗?温远暗自庆幸。

出了门,温行之直接将车开到最近的一家大超市。

临近节日,超市里总是人满为患。以往每年温远都参加成奶奶的春节大采购,从一群人中挤出一条路来,总是让她很有成就感。这一次温远也是做好了准备,虽然温行之带她来的这家超市,人并不如成奶奶常带她去的那家多。

温行之从下车起就看见温远的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在超市入口推了一辆购物车,他带着她向里面走去。因为人多,走过一段,等他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温远的踪影。他蹙眉张望了一番,发现她正围在特价商品前转悠。温行之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拽了出来。

温远抗议道:“那才是物美价廉的东西。”“先把要买的东西买完了再说。”

温行之来超市,每次都很有目的性,直接拿了东西走人,自然不能体会到温远的那点乐趣。于是,等他选完时蔬之后,再一扭头,她又不见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温行之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掉了。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耐性也不怎么好。

沉吟片刻,温行之对温远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吗?”温远看着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发憷。温行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购物车,“坐上来。”“为什么?”温远睁大了眼睛。

“你先坐上来。”

温远半信半疑地挪了过去,刚跨了半条腿上去,车子一动,她的另一条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跨了上去,温远整个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购物车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温行之就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小叔你干吗?”温远的脸腾地红了,“我要下去!”

“未免人多走散了,还得去找你。”温行之说着,塞给她一盒餐巾纸。

温远抱着餐巾纸愤愤不平道:“可这是三岁以下的宝宝才坐的!”说着不顾车子还在动就要下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一位孕妇。

温行之沉声叫住温远:“不许乱动。”

温远也被那个孕妇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瑟瑟地缩回到了购物车里。虽然安分了下来,但温远内心还是十分不满,所有的怨气只得趁温行之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表示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温远指了指一旁的牛奶说:“给我拿一打香蕉口味的!”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瞅了她一眼,伸手从货架上取了一打下来。温远把牛奶抱在怀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扑哧笑声。温远往一旁看了看,只见一个被母亲牵着小手的小朋友正对着坐在购物车上的她眨眼一笑,吐了吐舌头,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脸,似是在说羞羞。

温远简直要羞愧至死,她哀求地看着温行之说:“让我下来好不好?我都快被人嘲笑死了。”

温行之看了看那小朋友,不为所动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跟他一样乖再说吧。”温远:“……”

采购完回到家,温行之换好衣服,便进了厨房。

温远站在门边,看着挽起袖子的温行之,有些好奇地问:“小叔,你会煮饭?”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反问道:“难道你会?”

温远有些得意地说:“当然,我完全可以给你打下手。”

“打下手?”温行之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添乱还差不多。”“试试不就知道了?”温远捋起袖子,大有一副要给他添乱的架势。

正好此时客厅的电话响了,温行之只好将刚取出的蔬菜递给了她,说道:“先把菜洗了,剩下的我来处理。”跨出厨房门,他又不忘回头嘱咐一句,“不许碰刀。”

听着他的三令五申,温远吐吐舌。他不让她碰,她偷偷地还不行吗?

电话是美国读书时的同学打来的,每到年底他们都要聚会,虽然因为忙,温行之并不常去,但到底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同学,电话来往总是不断的。

电话那头的是读书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一个人,毕业之后直接去了华尔街,前年因为金融危机被裁了下来。说起来一开始温行之做得还不如他,他刚到英国GP的时候,这位同学就进了美国一家大银行,众人都非常羡慕,可谁承想,这种大而不倒的银行竟有宣告破产的一天,只得打道回府。今日他联系温行之,说是过完年准备结婚,想要邀请他参加婚礼。

温行之虽不爱应酬,但同学的婚礼也不好推辞,便礼节周全地应下了。挂上电话,温行之放慢脚步回到厨房,看到了让他倍感意外的一幕。

之前他让温远洗的蔬菜被切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流理台上,而她本人正全神贯注地将三个煎好的鸡蛋饼圈起来,并用刀片成一个一个小蛋卷。动作虽称不上娴熟,但也并不含糊。

温行之安静地站在门边,待她发现时,对他甜甜一笑,颇为得意地说:“怎么样?”

他微哂着说:“注意你的手。”

伴随着他刚落的话音,温远小声地嘶了一下,举起中指,上面多了一个流血的伤口。

温行之忙走过来捏住了伤口的上端,说道:“跟我去客厅。”

他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取出医用酒精和创可贴,准备给她处理伤口。“我自己来就可以!”看着他弯下腰,温远忙说道。

“一只手,你想怎么自己来?”温行之训斥她道,“坐好。”

温远颇有些委屈地瘪瘪嘴,酒精抹在伤口上麻麻地疼,她吸一口气没敢再出声,倒是把眼眶都憋红了。

“疼不疼?”温行之用创可贴包住伤口,低声问道。

“不疼。”温远咕哝着,“这算什么,我上次车祸的时候胳膊都还骨折了呢。”温行之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问道:“哭了?”

温远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细密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比她的还要长,还有握住她的手指的那只手。温远想,要是车祸住院的那四天,他来看看她就好了,哪怕是训训她呢。

“没有。”她说,眼睛被一层水汽染得明亮清透,“虽然骨折了,可是我没有哭呢。”

那表情在温行之看来满是得意。是该训她的,可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没说别的,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说:“你有本事。”

细看之下,深邃黝黑的眼睛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说是补习,其实基本都是温远自己在书房看书温习功课,温行之也在,但除了第一日教她一些学习方法和心得外,剩下的时间全部由她自己支配,而他则在一旁办公。

温远对自己的要求水平一向不达标,复习了几分钟功课便走神了,从后面的书架最下面偷偷摸摸地顺下来一本书,摊在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

是一本相册。

温远摸着封皮略感意外和惊喜,因为在她看来,相册是一个极私人的东西。是该放回去的,可怎么也压不住好奇心。抬头看看温行之,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温远便放心地低下头来,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其实也不能怪他,家里的相册不少,可她翻阅一遍,发现那里面属于温行之的照片却很少,仅有一张她上小学时照的全家福里面有他。

而现在这本相册里,却满满的都是他。

从大概三四岁开始,一直到他研究生毕业。虽然照片仍不是很多,但确实是将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而她又无缘看到的时刻记录了下来。温远缓慢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的照片。她有些许的错愕,手指在这个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个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已微微有些发黄,四周甚至卷起了毛边。但是照片上女子的笑容却依旧清秀,看年龄仿佛正是二十多岁的时候,神情似是有些娇羞,仿佛是被喜欢的人注视,只一眼脸颊便红似醉霞。

温远翻遍整个相册才见到一张女人的照片,当下就断定出她在温行之的心中意义非凡。待她看清照片里这位女子的打扮,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七八十年代的文艺兵打扮,定然是长辈级别的人物了。会是谁?是年轻时的奶奶?

温远猜测着,却始终跟在家里看到那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对不上号。可那又会是谁?她苦苦思索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坐在她对面的温行之已经站了起来,正向她走来。

“看什么看得这么聚精会神?”

温远一惊,立刻合上了相册,却不料那张被她单独取出来的照片掉了出来,她俯身去捡,拾起时,那张美丽的脸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渍。温远急急地用手去擦,却被温行之一手拿了过去。他的眉头微皱,盯着照片足足看了一分钟,才抬起头来。

温远有些结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找本书看看。”

温行之似是没听到她的解释,长臂一伸,直接将相册从她的手中取走。草草翻了几页,将手中那张照片擦拭干净,动作轻缓地夹了进去。那种小心翼翼,看得温远忍不住有些鼻酸。

“小叔,我——”

“好了。”温行之打断她,“不许再乱翻了。”温远愣住,许久后,才轻轻哦了一声。

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温远惴惴不安了好久,才察觉到双脚冰凉。她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她踢掉了拖鞋,只穿着一双袜子踩在地板上。虽是有地暖,但温远到了冬天惯常会脚冷。

她又俯身去找拖鞋,却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在她原地乱转找鞋的时候,有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带着她已经熟悉了的味道,这味道从她的身边掠过,很快又回来。

温远睁大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温行之,只见他弯着腰,将另一只拖鞋放在她的脚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握住了小腿肚,将拖鞋套到了她的脚上。

温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温远。”他叫她的名字,“你真是笨得要命。”

能让这样一个人有类似无奈的这种情绪,温远还是相当有本事的。可她高兴不起来,只低头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温行之顿了一下,理了理她的裤子,声音略显低沉地问:“你可知道那是谁的照片?”

温远摇摇头。

温行之站起身,直视着她的大眼睛,沉吟了一下,说:“她也算是你的奶奶。”温远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问:“我奶奶?”

“老爷子曾经有过两位太太,你父亲和二叔的亲生母亲是第一位。”“那这么说,小叔你跟我爸爸是同父异母?”

温行之伸出手指抬着她的下巴合上她的嘴巴,接着说:“第一位太太去世得早,老爷子也是经组织介绍认识了我的母亲。”

温远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事实,问:“那奶奶现在在哪儿?跟爷爷闹分居了?你每年过年都是陪她一起?”

“你想多了。”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觑了她一眼,“你两位奶奶都已经过世了。”“那你每年为什么都不回家?”

“那是因为母亲还有一位亲妹妹在世,每年过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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