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个大好人,人人都这么说。我爸,他在我刚出生之后不久就死了,所以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他在码头当装卸工,有一天,一台起重机从一艘“联合水果公司”的船上吊了一大网的香蕉,结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断了,香蕉砸在我爸身上,把他压成了煎饼。有一次我听到一些人在谈论那次意外——说当时情况惨不忍睹,半吨重的香蕉把我爸砸得稀烂。我个人不太喜欢吃香蕉,除了香蕉布丁,这个我倒是喜欢。
我妈从“联合水果公司”领到了一点儿抚恤金,而且她还把我们的房子分租出去,所以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我小时候,她总是把我关在屋里,免得其他小孩子骚扰我。夏天下午,天气热坏了,她会把我安顿在客厅里,拉上窗帘,让房间暗一点,凉快些,再给我弄杯柠檬汁。然后她就坐在那儿跟我聊天,就那么一直说个不停,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就好像一般人跟猫狗说话那样。不过我也习惯了,而且蛮喜欢,因为她的声音让我觉得非常安全而舒服。
在我成长期间,她一开始准我出去跟大家玩,可是后来她发现他们是在捉弄我。有天他们追我的时候,一个男孩用棍子打我的背,弄出可怕的伤痕。那以后,她叫我不要再跟那些男孩子玩。于是我就开始试着跟女孩子玩,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她们都躲着我。
妈妈认为念公立学校对我有益,因为也许这样会帮助我变得跟其他人一样,但是上了几天学之后,校方告诉妈妈我不该跟大家一起上学。不过他们让我念完了一年级。有时候,老师在讲课,我坐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总之我开始看窗子外头的鸟,还有在外头那棵大橡树上一会儿爬来爬去、一会儿又坐下的东西,于是老师就会走过来教训我一顿。有时候,我会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冲昏了头,大吼大叫,她就叫我出去坐在走廊里的长板凳上。其他孩子从来不跟我玩耍什么的,除了追我或是惹得我号啕大哭,这样他们就可以嘲笑我——除了珍妮?柯伦,起码她不会躲着我,有时候放了学,她还让我跟她一起走路回家。
可是第二年,他们安排我念另一种学校,我告诉你,那学校真古怪。就好像他们把所有找得到的怪人统统聚集在了一起,有跟我一样年纪的,有比我小的,还有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他们都是各种程度的弱智、癫痫病患者,还有甚至不会自己吃东西上厕所的小孩。我大概是其中最正常的。
有个胖胖的大块头,起码有十四岁,他患了一种病,发作起来会全身发抖,就好像坐电椅什么的。我们老师玛格丽特小姐都叫我陪他去上厕所,免得他做出什么怪举动。不过,他还是照做不误。我不知道要怎么拦阻他,所以索性把自己锁在一间厕所里等他做完,然后再陪他走回教室。
我在那家学校待了大概五六年。其实那个学校并不太坏。他们会让我们用手指绘画,做些小东西,不过多半时间,他们只教我们怎么系鞋带啦,怎么做就不会把食物弄翻啦,不要发狂大叫大哭,把大便扔得到处都是等等。他们没教我们念书——除了认识路标,还有分辨男女厕所之类的。总之,学校里有那么多严重的傻瓜,要想教点别的东西其实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认为这种学校的目的是不让我们惹别人烦。谁愿意让一群弱智在外头乱跑?这个道理连我都懂。
我快满十三岁时,开始发生一些极不寻常的事。第一,我开始长高。半年之内我长了六英寸,我妈一天到晚得把我的裤子放长。再就是,我开始横着长。到了十六岁时,我有六英尺六英寸高,两百四十二磅重。我知道是这个缘故他们才带我去称体重。他们说简直无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