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小麦丰收,黄澄澄的麦子铺满场,农民打麦、扬场,好不热闹!麦香村到处飘着麦香。
牛有草来到祖坟,放下篮子,拿出十一个大饽饽摆供。他念叨着说:“爷爷、奶奶、爹,这是咱地里刚收的麦子蒸的饽饽,还热乎,你们闻闻多香啊!今儿个咱全齐了,有地有粮了,把这些饽饽都吃了吧,吃了小鬼儿都另眼瞧咱们。”
能吃饱的日子过得快啊,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到了冬天。农民一冬一春家里能有粮不愁吃喝,那就是好日子。漫天大雪年来到,村街一片过年的景象。
关帝庙戏台前站满了人,乔月在台上唱新词吕剧腔:“正月里来闹新春,妹子结伴看花灯。今年花灯格外好,一盏一盏数不清。这儿是关公过五关,那儿是吕布战三英。麻姑献寿下凡来,八仙过海显奇能。这儿是三阳开泰降吉祥,那儿是五谷丰登同欢庆……”
大年初一,瑞雪漫天飞舞,世界一片银白。过年了,马仁礼心里还挂牵着乔月。他穿一身新衣裳,拎着包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木梳梳了梳头,然后走进院子。他望了望牛有草的屋,又望了望乔月的屋。他走到乔月屋门口,一推屋门走进去。屋里没有人,他把拎着的包放下,从屋里走出来关上屋门。
马仁礼来到牛有草家,牛有草正在包饺子。马仁礼笑着问:“牛组长过年好!我给你拜年来了。包饺子呢?”牛有草低头忙乎着说:“没你的份儿。”
马仁礼赔着笑:“我那儿包好了,回去就下锅。”他抖着身上的雪,“好家伙,雪真大,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收成不会错。”牛有草耷拉着眼皮说:“年也拜了,回家吃自己的饺子吧。”
马仁礼躬身道:“别呀,还没跟您请示呢!”牛有草不耐烦地说:“大年初一,就免了吧。”马仁礼不由得说:“请示汇报几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牛有草一抬头:“这是你着急的事吗?怎么?你烦了?麻雀变了凤凰了?”
马仁礼忙说:“没有啊,我就是问问。我永远是只小麻雀。”牛有草看着马仁礼说:“麻雀也不是好鸟,偷吃粮食。别忘了,你的家庭成分是地主,是剥削阶级,这辈子都得向我汇报!在贫雇农面前,你别梗梗脖子,明白吗?”
马仁礼辩解说:“牛组长,你要弄清楚,我不是剥削阶级,是剥削阶级的子弟,我没剥削。”牛有草自有道理:“你是没剥削,可你爹剥削了,你得实惠了,就是剥削阶级!”
马仁礼不服地说:“牛组长,你这话我可得说一说了。党的阶级政策说得明明白白,划成分以前,我在北京有拿工资的工作,不是靠土地剥削为生,按照政策,我不是地主,顶多是地主子弟。”牛有草说:“还是的啊,你是地主的儿子,地主死了,你不接他的牌位谁接?你爹死了就没有地主了?这个锅你得背着!”
马仁礼壮了胆子说:“你这么说就是不讲理了。”牛有草瞪眼质问:“不管这些,你就说,你服不服我管吧?”
马仁礼只好赔笑:“服服服,我一辈子都服,你得管我一辈子,不能交给别人。”牛有草得意地笑着说:“这么说,你就愿意我管你?这不结了!你小子回家吃饺子吧。”
马仁礼朝院门口走,正碰上吃不饱、三猴儿、马小转穿着新棉袄走进院子。
吃不饱问:“马仁礼,你咋来这么早呢?”三猴儿说:“你长没长脑袋啊?他来早请示,不早点能行吗?”
吃不饱摇头说:“大年初一也得请示啊?”三猴儿看着马仁礼说:“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马仁礼,你说是不?”
马仁礼忙点头:“是是是!过年了,我给大伙儿拜年,祝新春大吉,万事顺利!”
马小转笑着说:“还是文化人会讲话!”
马仁礼心里堵得满满的,大过年的,这算什么事儿啊!只有没心没肺的马小转还能说句热乎话。他朝乔月住的西厢房瞥了一眼,那是他心中的一盏看得见摸不着的灯笼。他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