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日,沈从文给张以瑛写信说,“你这次来平,给了我极大信心……如工作恰巧和时代需要相配合,当然还可为国家下一代作些事。(因纵不能用笔写文章,即作美术史小说史研究,也必然还有些新的发现,条理出一个新路,足为后来者方便。) 但如果工作和时代游离,并且于文字间还多抵牾,我这种‘工作至死不殆’强执处,自然即容易成为‘顽固’,为作茧自缚困难。即有些些长处,也不免游离于人群的进步理想以外,孤寂而荒凉。这长处如果又大多是‘抽象’的,再加上一些情绪纠缠,久而久之,自然即是在家庭方面,也不免如同孤立了。平时这孤立,神经支持下去已极勉强,时代一变,必然完全摧毁。这也就是目下情形”。“目前在这里,除神经崩毁发疯,什么都隔着。共产党如要的只是一个人由疯到死亡,当然容易作到。如还以为我尚可争取改造,应当让我见一见丁玲,我亟想见她一面,不知陈沂先生能为力没有?”(19;19—20)约一周后,时任东北野战军后勤部政委的陈沂来访,送了一些政治学习用书报,并劝在中国公学读书时即已认识的张兆和尽快走出家门,接受新的革命教育。
就是在精神几近崩溃的二月至三月间,沈从文写了两篇长长的自传,即《一个人的自白》和《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在后一篇的末页,加了一个注:“解放前最后一个文件”。“解放”,在这里指的是“解脱”。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沈从文在家里自杀,“用剃刀把自己颈子划破,两腕脉管也割伤,又喝了一些煤油” 。张兆和的堂弟张中和来沈家,发现门从里面顶着,情急之下破窗而入。家人马上把沈从文送往医院急救,然后转入精神病防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