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表示无政府主义必须和理论对立。毕竟无政府主义本身是一个理念,哪怕是一个比较陈旧的。它也是一个计划,企图在“旧躯壳”中创造一个新社会,去揭露、破坏、削弱统治的结构,但它以民主的方式进行,以示范这些结构是多余的。很明显,这些计划需要知性的分析和理解。这可能不需要今天我们熟悉的宏大理论,确切地说是不需要一个无政府主义的宏大理论,因为这违背它的精神和理念。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将无政府主义的精神贯彻在大大小小的决策过程中,从几个人的小团体到多达几千人的代言人理事会。大多数无政府主义团体的运作是基于共识,与其他激进组织高压的、分歧的、派别的形式截然不同。这在理论上表示:需要接受不同的理论角度,而仅在某些共享的承诺和理解上才互相妥协。在共识过程里,每个人一开始就同意一些普遍的团结原则及团体的目的,但之后他们也视此为理所当然,即再也没有人可以将自己的观点凌驾于他人之上,或者尝试如此。所以讨论必须集中在一些行动的具体问题上,所得出的方案必须是每个人都接受且不违背个人原则。我们可以见到一种平行:一系列多元视点,通过共享的欲望集合在一起,去明白人类状况(human condition),并争取更大的自由。与急于指出他人的基本假设是错误的不一样,它寻找可以让这些理论互相配合的计划,因为虽然理论在某些地方可能有抵触,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能共存或互相配合,就好像每个个体都不同,但并不表示他们不能成为朋友或情人,或者共同工作。
相比于高深的理论,无政府主义需要的也许是所谓的低理论(Low Theory):一种去把握社会转型中所产生的真正的、迫切的问题的方法。主流的社会科学事实上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这常被分类为“政策问题”,而任何有自尊的无政府主义者都不会这样。
反政策(微宣言)
“政策”一词已预设政府或统治手段将其意志加诸他人身上。“政策”是政治的否定;政策在定义上意味着一些由精英策划的东西,他们以为自己比其他人更懂得处理他人的事务。通过参与政策讨论,最佳的成果也只是限制其破坏,因为它一开始已经与人们自我管理的想法相违背。既然如此,问题就变成:对那些尝试去实现由人民自治的世界的人,什么样的社会理论是有用的?
这也是这本小书所要说的。对于刚刚接触无政府主义的读者,我会说要掌握这个理论,需要从一些基本的前提开始。但不是太多,概括说只有两个。首先让我们谈谈—如巴西民歌所说的—“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像国家、资本主义、种族歧视以及男性统治这样的机制并不是无可避免的;我们可以拥有一个世界,那里既没有这些东西,而我们也生活得更美好。坚持这样的原则近乎一种信仰,因为我们怎样能肯定这种知识是正确的呢?最后可能得出来的结果是“另一个世界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绝对知识的不可能,使乐观主义成为一种道德律令(moral imperative):既然我们无法确定一个全新的、更好的世界是不可能的,那么继续不断制造我们今天所见的混乱并将其合法化,不正是背叛所有人吗?无论如何,就算我们错了,我们和美好的生活可能更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