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一个女诗人和她的白夜江湖](3)

和翟永明常说的“铁打的白夜,流水的吧员”成对比的,是诗人们的不离不弃。2009年从玉林到宽窄巷子的迁址也不能阻止——白夜酒吧之于成都,就像花神咖啡馆之于巴黎,是文人们喧嚣聚会的天堂,远离俗世的乌托邦。她与他们的友谊,正是从开了白夜之后开始熟起来,野夫、梁乐、郭力家、朱明、吉木狼格、何小竹……“有时,我坐在白夜外面,顺风时,总能听到马路对面传来莽汉们大声武气的碰杯声。”翟永明回忆畅快饮酒的日子,“那时,我把自己灌成一个充水的皮袋,拎都拎不起来。”她自称“鸡尾酒派”,曾一度推崇一种叫“B—52轰炸机”的烈酒鸡尾酒:1盎司棕可可覆 0.5盎司伏特加,喝法是点燃上层的酒精,趁火焰进唇之际,连着火焰一口吞下整杯酒。

事实上,翟永明这样的女人,就像“B—52轰炸机”一般,其初始和余味,让男人的感觉很难一言而尽。何小竹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神秘、美丽、羞涩,以及淡淡的一点忧伤,说话的声音不大,说完一句话便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钟鸣在 1994年出版的《翟永明诗集》里曾形容她“干净、利落、明快时髦,很像一些精美书籍里的‘插图人物’……能经受所有的痛苦、生离死别和孤独,但却不能忍受委屈”;何多苓对曾朝夕相处的她的评价是“她生活很日常,没有刻意追求某种生活方式,待人接物非常含蓄、文雅,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美”。

在这个诗歌荒芜甚至被称为“无用”的时代,翟永明自己对白夜与诗歌最深刻的记忆,和 1998年钟鸣在白夜的一场签售有关——一个陌生女孩手持一大束百合花,递给了正在签名的钟鸣,声称自己是钟鸣的崇拜者,今天只是前来送花,并亲口告诉他这一点。不知所措的钟鸣在女孩就要转身离去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年都有一个精致的礼物在钟鸣生日当天被神秘地送到白夜,由我转交给他——十五年来一次也没有少过。”

被称为“美女好望角”的白夜像一个舞台,也像一个戏剧空间,翟永明从一个早期的当事人成为了一个旁观者,这一变化也体现在她的诗作中。她看着“时髦的女孩,穿着前卫,品味高雅,目光坚定,一群一群地到白夜来”,每一个都“是马上就要经受海啸的地平线”。她还记得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人曾说出一段让她震耳欲聋的真理:“这个世界是围着美女转的,化妆品、香水、名牌、各类填充物、音乐、电影、建筑、潮流、历史、战争、权力,连丑闻都跟丑女人无关。”

因此,身为旁观者,翟永明很清醒:“短时间内,中国就是一个以貌取人、讲求速度的社会”——这也是当代诗歌的现状。

她近年的新诗里,在女人、爱情和酒精之外,我还看到了地震和死亡。“5.12”地震的第二年,她写了《上书房、下书房》来纪念自己最喜欢的彭州白鹿乡大教堂残骸,以及地震中在那里拍照时遇难的新婚夫妇们,“婚纱照包裹了衰弱的天使 /高跟鞋踩踏传教士的天堂”。

最让人感慨的或许是观 2009年 11月第二场雪,为自杀的歌手陈琳而作的《和雪乱成》。“2009年第一场雪飘下来时,我正在从唐山回北京的路上。作为一个成都人,我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雪片。唐山的朋友王志勇说,这就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但是,就在当天晚上,我收到朋友的短信,说陈琳自杀了。”陈琳是翟永明密友的朋友,她在白夜见过陈琳几次,觉得很有眼缘,后来陈琳邀她写词,虽然最后因为陈琳丈夫的异议没有启用,但翟永明对陈琳于此表现出来的歉意记忆犹新。“我觉得她这个人非常本真,跟别的明星不太一样,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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