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踏破,百衲成衣(1)

白门身体怯弱,幼年时,同龄的孩子,嬉闹玩耍,整日疯跑。白门却只能待在房里,以书画打发时光,铺开宣纸,一边研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是近日新学的诗,白门自小聪慧,一首诗,一阕词,往往不消三遍,便能背诵。

这段几乎足不出户的时光,使白门练了一手好字,背下大量诗词名篇。或许,世事就是如此,如同塞翁失马,失却的同时,也在收获。

彼时的白门,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不明白,为何芸儿姐姐可以出门,可以上街玩耍,可以吃鳜鱼。百无聊赖之时,白门会将高背椅推到窗前,爬上去,攀着椅背,眼前一片花木扶疏,再往远望,长街无际,贩夫走卒,乞丐商贾,往来其中,好不热闹!

白门静静地看着,那片稀薄日光,那日光下的人们,一切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宛如墙上的一幅画,可近,可触,可观赏,却永远不能走入其中。

曾经的花红柳绿,尘世繁盛,对于白门,却是遥远的。寇婆婆寻医问药,遍请郎中,却看不出端倪。白门原本生得白,加之体质虚弱,越发如一块羊脂白玉。寇婆婆时常抚着女儿的额头,心中一片怜惜,却除了叹息,别无他法。

白门年幼,并不能完全理解自身的遭际,也不明白,母亲因何总是叹息。她只是渴望小楼外的世界,如此平凡温暖,任由人穿梭往来。

红男绿女,一株桃花,一段流云。

——在白门眼中,一切都是堪羡的。

宁谧而温馨的午后,芸儿欢快地闪进来。白门一眼看到姐姐身上的衣裙,做工极精美,香云纱的面料,滑爽清凉,伴着细碎的莲步,微闻“沙沙”之声,如春蚕噬桑叶。白门几乎惊呆了,她虽年岁尚幼,已懂得欣赏一枝花,一方锦帕,以及母亲和姐姐精心修饰的妆容。此时,方穿上新衣裙,姐姐亦是满心欢喜,特地跑来展示给白门看。姐姐在房中轻盈地旋转着,纤腰袅袅,裙裾飞扬,映着阳光,点点淡金在她头顶,她的笑容里,她轻薄的香云纱衣裙上跳跃。

白门有些目眩神迷,那一刻,在她眼中,姐姐美得宛如瑶池仙女降临凡尘。

雨,一丝丝飘下来。春夏之交,它们总是如此,说来就来,悄无声息。白门伏在窗前,看雨丝细细,从天到地,密密织就,如一张罗网,光华轻软。安静又喧闹的时刻,心中一些小秘密,小心事,潜滋暗长,悄悄蔓延,宛似爬藤植物,将白门一颗小小的、敏感的心缠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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