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1)

对于居住于四合院的夏家与田家而言,新时代却并没有露出应有的曙光。这两家头上的天空还是很低,甚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应该说,夏建国和田源的成功逃亡是幸运的,但对他们的父亲夏默与田志远来说,却是无奈而悲伤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这个中型四合院的前院住的是夏默一家,后院住着田志远一家。“文化大革命”中,田志远和夏默都被打倒,院子成了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车队的办公室。一九七五年田志远被恢复了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工作,前院归还田、夏两家,分别住东、西厢房,后院则一直被车队占着。田志远嫌吵,想了个主意,让一直没有住房的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车队队长、老工人任大力一家搬进后院暂住。这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格局,工人、干部、专家共居一院。任大力是老实本分的工人,只住后院的两间屋子,其他的上锁闲着。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派出所陈所长和民警小唐来到了这座四合院门口。陈所长将自行车停在门口,让小唐在大门边的抱鼓石旁等着,自己推开院门,绕过影壁,站在前院的院子正中,敞开喉咙先朝东厢房喊,又朝西厢房喊,将两家的主人田志远与夏默叫出来。

片刻,东厢房的田志远、西厢房的夏默及妻子高兰都出来了,他们对陈所长格外地客气,又是拿凳子,又是端茶递水,但心里却是咚咚打鼓,不知今日进门的是喜鹊还是乌鸦。

陈所长也不坐凳子,也不喝茶水,只是斜靠着院子正中那座已经凌乱不堪的太湖石假山,故意对着门口大喊,你们听着,我是奉命行事。你们家的孩子夏建国和田源因为参加“四五天安门事件”上了清查名单。前几天,又有人举报他俩在西单贴反革命大字报,虽然没有证实,但上面来了通知,要对他们实行监控、审查。请二位协助一下,让他们跟我去派出所吧。

田志远看着外面的小唐,大声喊,陈所长啊,我还正想请所长同志帮我好好管管我们家田源呢。这个浑小子,不在兵团待着,跑回来尽给我惹事,还老不沾家,你看看,都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高兰赶紧接话说,我们家建国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陈所长,我们正想请您帮忙找找呢。

陈所长苦笑说,二位,你们尽可以糊弄我小陈,但也得让我能交差呀。陈所长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说,得让他们赶紧离开北京,再闹出事来,谁也罩不住。田志远马上小声回应说,我们知道所长同志的苦心,放心吧,不给所长同志添麻烦,两小子昨晚就走了。

陈所长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故意大声喊,我算是通知到了,今天不去报到,明儿市局来提人可就不是我的事啦。小唐,我们走。

说完,陈所长迈开大步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和小唐离开了。送走了陈所长,田志远赶忙关上院门,连叹好几口气。这两天他确实是一直在惦挂着儿子,他去广州干什么呢?任燕带回来的消息一直使他苦思不安。倒是夏默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他坚信这场“文化大革命”已经使下一代年轻人经历了一种难得的锻炼,避走北京几天不算是什么事,能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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