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结束后不久,内战爆发,父亲时任国民党第三军参谋长,驻守在石家庄,第三军原属朱培德的云南部队,在国民党军队中,可以算得上是属准嫡系。1941 年时,该军在晋南战役中失利,原因是由于何应钦中了日本人的声东击西计,在战区军事会议上错误判断日本人要进攻洛阳,于是把中条山一个主力军抽调去守洛阳,这样造成中条山战线防守空虚,留守的第三军面对日本人的进攻寡不敌众,军长唐淮源上将殉国。
在抗战结束时,该军进驻石家庄。到了1947 年10 月,聂荣臻领导的解放军晋察冀野战军在河北徐水包围了国民党第三军的一个师,这时第三军的另外两个师还在石家庄。根据《耿飙回忆录》可知,这时蒋介石错判了解放军主力的位置,以为可以来个反包围,于是通过孙连仲,命令第三军派军队前去救援。
根据文史资料上的记载,当时父亲作为军参谋长,在军事会议上曾坦言,一旦出击,第三军的三个师就极有可能被共军分割包围。且京汉铁路沿线是共军游击队活动最活跃的地区,共军肯定会通过引蛇出洞与围点打援,来实现各个击破。但军令如山,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在蒋介石的严令下别无选择,不得不亲自带第三军主力第七师北上增援。第三军内部的地下党很快把情报送到华北野战军。根据历史记载,华北野战军的杨得志、杨成武、罗瑞卿率领的第二、三、四纵队抽出主力,一昼夜开行二百多里,在清风店附近形成口袋。结果当然是没有什么悬念,国民党军第三军主力第七师与军部共一万七千人被围歼,军长罗历戎被俘。军参谋长的预见不幸而言中。
我看到过聂荣臻召见被俘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的相片,从杨成武写的回忆录中可知,这张著名的历史照片就是在聂荣臻当时的住所摄的。聂荣臻坐在园椅上,以胜利者的优雅状态打量着罗军长,罗端卿、耿飙、杨得志这些纵队级高级指挥员坐在前排,他们比我们想象得更年轻,他们黝黑的脸上各自的表情也十分丰富。罗瑞卿的表情中面带着胜利者对战败者宽容的微笑,耿飙的眼光中则充满着对罗历戎的好奇感,杨得志只露出半个脸,他与右首的杨成武严肃表情中,更多的是一种战役后的深思,靠墙边坐得更远的一些人,可能是地位更低一级的旅团级的指挥员,他们有的以好奇的眼光、有的以警惕的眼光,打量着这个重量级俘虏。当时是1947 年10 月下旬,是在辽沈战役前一年,罗中将毕竟是解放战争自开战以来在战场上俘获的职位最高的对手之一。此刻,穿着打扮如同伙夫的罗军长因为受到胜利者的优待与尊重,已经从紧张状态中缓过神来了,虽然我们看不到他的正面表情,但可以从他手握香烟的状态中,看到一种些微的轻松感。丰富的历史信息定格在这张相片中,这张相片也以其捕捉了清风店战役后历史参与者们那生动的一瞬间,而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清风店战役结束以后,石家庄只剩下第三军的士气低落的第32 师与两个保安团,虽然蒋介石空运了一些地方部队进入石家庄城里,但国军势态十分孤立,在孤城中等待着解放军大军瓮中捉鳖。处于其中的我父亲,作为这个军的参谋长,这些日子肯定是在焦虑中度过的,他的霉运似乎就要这样注定了。
在清风店战役结束二十天以后,1947 年11 月,华北解放军对石家庄的总攻即将开始,然而,我父亲的命运却在此时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他意外收到了胡宗南的加急电报,要他立刻乘军用飞机从石家庄重围中,飞往北平去汇报军情。据说,等他起飞时,解放军进攻机场的炮声已经打响。父亲飞到北京之后,才知道这是胡宗南为了救他而特地发出的电报,其实大局已定,并无什么特别的军情需要他汇报了。胡宗南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认为这个第三军已经没有指望,但父亲这个心腹爱将还是要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