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答案在风中飘荡(2)

我的贪心在于要一个滴水不漏的终极答案。这怎么可能?几千年来,哲学里提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几千年来,男男女女在爱情中狂喜、失落、牺牲、憎恨,除了几个圣人,也没有人能摆脱这红尘的规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专栏作者,却妄图背负起一个不负天下人的答案,难怪会被自己压迫到失语。

我想起在一个金色的下午,我和一个台湾心理咨询师席地而谈。我们从生活中最困惑的事开始谈起,我们都是无法安分地接受“存在即合理”的简单逻辑而要追问出某个答案的人。她告诉我她的经历:她上过许多“大师”的课程,包括世界上最有名望的一些人。一开始,她抱着崇敬接受了一套体系的答案,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些答案的漏洞,从而产生怀疑,甚至丢弃。到最后,她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大师”的解释能让她完全认可。她现在能够坦然接受没有确切答案的生活状态,不为自己设限。她说,未知并不可怕,过分需要一个万能的答案,只是太害怕失控的表现。

将我从“未知的恐惧”里解救出来的,还有两个女诗人:狄金森和辛波斯卡。狄金森说:“造物主创造了所有的灵魂,而我只选择其中之一。”局限也有它的尊严和美。辛波斯卡则让我明白,对着一个如此庞大的世界,个人的偏爱是万分重要的。她写过一首名为《偏爱》的小诗:“我偏爱电影,我偏爱猫,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我偏爱狄更斯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这两个女人都让我理解到个体的重要、选择的力量,以及那种坚韧又炽烈的对生命的热爱。

最终的答案是一个永远到不了的远方,这个事实虽然让我气馁了一阵,却也让我更愉快地接纳了“暂时答案”的意义:就像攀岩时,一个又一个的“暂时答案”是我们手握脚踏的支点,支撑我们去看更高远的或者仅仅是更独特的风景。

我描写爱与生活,但我不想成为任何一种爱和生活的狂热代言人,我写出我的偏爱,和我暂时的答案,看客尽可以从中提取他们喜欢和需要的。至于终极答案,就让它像一首老歌唱的那样,让它“在风中飘荡、在风中飘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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