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不幸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1)

上周五,黄贯中发长微博说:“爸请原谅我,酒色女人都不是大问题,我可忍受,但你打妈妈,拿起大菜刀一刀刀砍,那时我们三兄弟才8~10岁……我体内有一半是你的基因,我叫它们为垃圾基因。若你想再打我老母,我老婆,我怕自己会变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条写给父亲的、以第二人称做主语的私人短信,却在微博的公共平台上发布出来,我第一感受是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一个40岁的男人至今无法用行动来解决这个问题——隔离伤害源、保护妈妈和妻子,反而以一种绝望无助的方式来表达愤怒,说给一个无可救药的老头子听。

再转念一想,又理解起来,他的描述,“你打妈妈,拿起菜刀一刀刀砍”,触目惊心,仿佛能看到一个8岁的孩童在这暴力场景面前的震惊、恐惧、无助与撕裂,而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一直跟随着这个孩子,沉淀在他的体内,即使30多年后,也会随时显现出来,把他变回一个歇斯底里又无能为力的幼童。

虽然他是一个40岁的男人,已娶妻生子,但是他的部分人格,仍然被囚禁在童年的弱小身体里,从来没有长大过;虽然他是一个舞台上的明星,但他同时也是这个苍凉的世界上,无数不幸孩子中的一个。

关于世界上有许多不幸的孩子这件事,我也是在变成大人后,才深刻发现的。因为孩子缺乏客观对比的能力,以为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就是整个世界。实际上也是这样,对孩子来说,整个世界在他们心灵上的投影,就等同于在他们还没有选择能力时,养育他们的大人对他们的投影。

东野圭吾在他最畅销的小说《白夜行》里,很生动也很悲切地刻画了这种投影。他写一个小女孩,被亲生妈妈带到有恋童癖的猥琐大叔面前,一次次被迫进行性交易。你能指望这个女孩如何满怀希望地看待这个世界呢?你能指望她没心没肺地对他人表达善意吗?你能指望她轻易就会被一杯咖啡俘虏,然后大叹“多美好的人生”?

这才是她的真实世界:“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如果你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喊:“醒醒!这个世界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这里也有阳光,也有温暖,也有色彩,你看那些幸福的人们,他们在亲吻、在拥抱、在表达爱意,你不要被你的偏见所蒙蔽了!”她会抬起眼皮,看看四周:“So what ?”对,世界纵有万丈光芒,对她而言,都犹如罩在玻璃罩里的陈列品。她眼睛看得到,但与她无关。只有穿透她生命的黑夜,是切肤之体验,是实实在在的真切。

世界有这么多不同的面貌,没有一种绝对的表达能穷尽。在相对正常的环境长大的孩子,他们会不断发现它不同的样子,并一次次地去更新认知——这才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正常过程。而在畸形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因为注意力永远被极度匮乏的事物(或者是物质匮乏或者是精神匮乏)所占据,他们腾不出时间和空间去看一眼别的东西、别的可能性,他们的一生,都在和匮乏作斗争,都走不出童年时期对世界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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