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亚德斯头靠在洞口岩壁上打了个盹。巴诺克勒斯在睡梦中鼾声大作,时而说几句梦话。
拂晓时,卡利亚德斯离开洞穴,走到小溪旁,跪在溪边舀水洗漱,用湿湿的手指梳过他短短的黑发。
他发现女人也离开了洞穴,信步走下溪流。她身材高挑,昂首而行,仪态优雅如克里特舞者。卡利亚德斯心里明白她不是逃亡的奴隶。因为奴隶习惯走路低着头,姿态顺服。他没说话,只看着她洗去脸上和手臂上干掉的血渍。她的脸庞仍肿着,两眼都有黑眼圈。他心想,即使脸没肿,她也不漂亮。她的面孔粗犷,轮廓刚硬,眉毛太粗,鼻子太挺。那是张严肃的面容,他猜想,即使处境没这么糟,这张脸也不习惯欢笑。
她把自己清理干净后,举起了匕首。卡利亚德斯一度以为她要割喉自尽,接着她却抓起一段金发,用匕首割下。战士沉默地坐着,看她继续割去头发,一把一把地丢到岩石上。卡利亚德斯大惑不解。她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没有怒意,结束后身子向前倾甩了甩头,甩去头上的断发。
最后,她离开溪边,坐到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对他说:“帮助我是不明智的。”
卡利亚德斯回道:“我一向不聪明。”
天渐渐亮了,从他们坐的地方看得到覆满数千朵蓝花的田野。女人望着花朵,卡利亚德斯发现她的表情柔和了。她柔声说:“看起来好像天空的蓝色渗到大地里。谁猜得到这么美丽的植物会长在这么干燥的地方?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是亚麻。”他说,“你束腰外衣的亚麻就来自这些植物。”
她问道:“那它是怎么变成衣物的?”卡利亚德斯俯望着亚麻田,记起童年时光和他的姐妹们在涅斯托耳王的田里工作,将亚麻连根拔起,除去种子留着制医疗或密封木材用油,再将亚麻茎置于流水中,任其腐烂。
她继续追问道:“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于是他对她说起孩童和妇女的辛苦工作。收集亚麻,然后沤软亚麻茎,待亚麻茎腐烂后,再以木槌锤打,接着孩童便坐在艳阳下刮着亚麻茎,除去剩余的木质部分。之后是栉梳,以一把把愈来愈细的亚麻梳除去露出来的纤维。卡利亚德斯对她叙述着处理亚麻的过程,同时发现这女人的韧性惊人,虽然才经历了那些事,接下来也难逃悲惨命运,而这古老的技术却令她入迷。他注视着她淡色的眼睛,却发现她的兴致只是表象,那之下仍然藏着紧张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