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五岁时,有一天在厨房里闹,妈妈给我一个小桶一把小铲子,说:“你到前面的花园里去挖洞,挖得够深的话,对面就是中国。”我就在花园里挖挖挖,结果挖出一大滩水,宣告“发现中国”的失败。
五六岁的时候,我爸爸给查尔斯顿的一家华人洗衣房解决了一个什么法律问题,他们送来一大包东西,记得有茶叶,有荔枝干,还有鞭炮。当时查尔斯顿有几家华人洗衣房,都是广东台山人办的,他们雇佣黑人妇女洗衣服,全是手洗。但当时我们那儿没有中餐馆。我看到包装盒上的中国字,就问我妈怎么回事。妈妈说这是中国的东西,她还说,中国是个很奇怪的国家,在中国女人种地,男人看家,女人穿裤子,男人穿裙子。另外,我妈妈每个星期三下午和朋友一起打麻将,麻将牌上有花,也有字,我妈她们并不认识这些中国字,她们有自己的叫法,但我记得“风”还是叫做feng。我就觉得这些字很美,有一种陌生的美感。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几个人跟共产党书记聊天,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美国或英国的共产党员有一天到印度去或者到中国去,印度和中国的共产党员永远不会相信他,因为他们受帝国主义压迫的时间太长,任何帝国主义国家来的人,他们都不会相信。但我不信这句话,而且我的经历也证明这不是事实。他们认为你这个人的历史背景应该查清楚,这一点是事实,但不被信任则不是事实,相反,我倒觉得很容易被信任。印度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来中国以前,我们在印度驻军,印共领导人给我们介绍印度革命的历史,讲了很多他们的情况。
对于中国,对于中国共产党,有一件事情印象特别深刻:我曾经在北卡一个纺织工会的墙上看到过中国革命的领袖毛泽东的像,应该是斯诺在保安给毛拍的,大概是从《红星照耀中国》上复制放大的。西柏坡整党时,我谈自己的历史,其中提到这件事,胡乔木和黄华表示不相信,说怎么可能在40年代初的美国挂毛主席像,并因此怀疑我的诚实。这太不公道,有什么不可能呢?这本书1937年在英国出版,次年在美国出版了修订本,获得书中照片很容易。美共当时对中国土地革命的评价确实不高,认为不是真正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但中国的革命者毕竟是我们的同道,我们对他们是尊敬的。
印象中,在北卡一个纺织工会的墙上看到的就是这张照片。斯诺摄,1936年于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