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看法是有一点儿道理的。一方面,它似乎合理地假定(尤其是在本世纪中期的经济自由化之后,参看《资本的年代》第二章):促使这样一个经济运作和增长的,是其基本单位所做的经济决定。另一方面,当时的资本主义经济是全球性的,而且也只能是全球性的。在19世纪,这种趋势日渐明显,因为它的运作范围已延伸到越来越遥远的地方,并且对所有地区都造成越来越深刻的改变。更有甚者,这样的经济不承认边界的存在,因为在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干预生产因素自由活动的地方,它的效果最好。因而,资本主义不仅在实际上是国际性的,在理论上也是国际性的。其理论上的理想境界,是以国际分工来保障经济的最大增长。它的评估标准是全球性的:在挪威尝试种植香蕉是不合理的,因为在洪都拉斯(Honduras)生产香蕉的成本低得多。它对于地方性或区域性的反对之声根本置之不理。纯粹的经济自由主义理论不得不接受其假设所可能引出的最极端、甚至最荒谬的后果,只要这项假设可以说明它将带来最好的全球性效果。如果资本主义可以证明全世界的工业生产都应集中在马达加斯加岛(Madagascar)(正如其80%的手表生产当时是集中在瑞士的一个小地区一样),或者可以证明全法国人都该迁移到西伯利亚(正如数量庞大的挪威人当时的确因移民而迁移到美国一样),那么它没有任何理由该反对这样的发展。(1820~1975年间,有855万左右的挪威人移民美国,这个数目几乎是1820年的挪威人口总数。)
因此,就经济而言,英国在19世纪中期垄断了全球工业的情形有什么不对呢?或者,在1841~1911年间几乎失去其一半人口的爱尔兰,这样的人口发展又有什么不对呢?自由经济理论所承认的唯一均衡,是全世界性的均衡。
但是,实际上,这个模式是不够的。逐渐形成中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既是一群固体集团的结合,也是一个易变的流体。不论构成这些集团的“国家经济”(也就是以国家边界所界定的经济)起源是什么,也不论以它们为基础的经济理论(主要是德国理论家的理论)具有怎样的缺陷,国家经济之所以存在,乃是由于民族国家的存在。如果比利时仍然是(和1815年前一样)法国的一部分或统一的尼德兰的一个区域(如它在1815~1830年间那样),那么恐怕没有人会把比利时视为欧洲大陆最早的工业经济体。然而,一旦比利时是一个国家,那么它的经济政策和其居民经济活动的政治重要性,都会因这个事实而形成。诚然,从以前到现在都不乏像国际金融这类基本上是国际性,而且因此避免了国家制约的经济活动。可是,即使是这种超国家的企业,也都非常留意该如何把自己附属于一个重要的国家经济当中。因此我们可以看到,1860年后,(大半为德国人所有的)商业银行家族往往都将其总行由巴黎迁到伦敦。而大银行家族中最具国际性的罗斯柴尔德家族(Rothschilds),其各分行的营业好坏完全取决于它们是否位于主要国家的首都当中:伦敦、巴黎和维也纳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一直强劲有力,而那不勒斯(Naples)和法兰克福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则不然(法兰克福分行拒绝迁往柏林)。在德国统一之后,法兰克福已不再具有以往的重要性了。
自然,这些论述主要是适用于世界的“已开发”部分,也就是适用于可以在竞争对手面前保护其工业经济的国家,而非地球的其余地方;对世界其余部分的经济体而言,不管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它们都得依赖“已开发”的核心地带。这些地区或许是别无选择,因为殖民强权已决定它们的经济未来,帝国经济已将它们转化为香蕉或咖啡共和国。要不就是它们往往对其他的发展选择不感兴趣,因为作为由母国所构成的世界经济的农产品专业生产者,也自有好处。在世界的边缘地带,“国家经济”如果曾经存在的话,其功能也是很不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