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制年代的野性(12)

遇犁夫跟这位烟爷很熟悉,因为他在少年时代曾是她母亲的学生。那时,母亲经常把劣等生带回家补课,其中就包括他,他经常在他家里吃饭。后来在做伐木工期间,遇犁夫得到过这位烟爷的关照。他还建议遇犁夫跟着他干,做一个卡车司机。但遇犁夫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想跟着一群亡命徒混,他以要在家照顾弟弟为由拒绝了。这种拒绝让遇犁夫失去了做烟爷朋友的机会,也让他在遭到这场殴打后没什么怨言。

他在家养了两天。住在学校宿舍的遇冶夫回家照料他。遇冶夫听说了一些情况,他又伤心又气愤,咒骂烟爷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他问遇犁夫想怎样报仇,还吹嘘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卡车着火。遇犁夫警告遇冶夫不要为这种小事浪费他的脑筋和时间,然后亲自把他送回了学校。

在伤口愈合那天,遇犁夫去了乌鸦窝,他来到白鹭家所在的那排低矮的平房前,刚点上一根烟,两个猎户的后代就从白鹭家对面的一幢房子里走出来,正是那天对他动手的其中两个人——他们走到遇犁夫跟前,问他来干什么。他们的口吻很客气,但是遇犁夫知道,要是他回答错误,他们还会跟他动手。遇犁夫说他来找烟爷。那两个人就带着他穿过乌鸦窝,去了烟爷的家。

这些猎户人家住在乌鸦窝的最南边,因为他们喜欢挨着河边住,往后搬来的居民在盖房子时都自动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否则就会被视为不友好。就乌鸦窝的标准来说,烟爷的家称得上是豪宅了,有半截是砖房,院子也挺大,里面能停放两辆大卡车,有许多轮胎堆在一个角落里,房顶上还有一片鸽子笼,养了几十只鸽子。据说,烟爷生平有两个心愿,一个是回到虎走廊盖自己的房子,另一个是在回到虎走廊之前把乌鸦窝改名叫“鸽子窝”。他动员邻居们养鸽子,指望用鸽子赶走这儿的乌鸦,结果不太理想,因为乌鸦和鸽子看起来总能和平相处。

烟爷那天正在家里跟另外几个人打牌,屋里很热,他们坐在火炕上,烟爷只穿着一件白背心,胸口和两臂刺满了纹身。另外三个人也一样,有个人还光着膀子,他们身上的刺青五花八门,但是有一处是相同的:在他们的右臂上头都有一只叼着子弹的鸽子,粗看还以为是乌鸦。这是遇犁夫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纹身,他想起了街面上传说的那个由烟爷组建的帮派的名字——“死神之鸽”。据说刺上这个纹身就是帮派的骨干分子了,连警察都会退让三分。遇犁夫进去的时候烟爷抬了一下眼睛,示意他坐下,然后对送他进来的那两个人说:“干活儿去。”那两个人就出去了。遇犁夫知道,那两个家伙是专门监视白鹭的。

遇犁夫脱下外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个钟头,这期间火炕上的四个人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事实上这四个人都是他家过去的邻居,但后来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他们显然对上一代人遭遇的搬迁事件耿耿于怀,因此把遇犁夫视为外人,甚至是猎户村的“背叛者”,尽管他从未招惹过他们。

后来烟爷把钱输光了,他撇着嘴骂自己昨晚玩了女人,弄得手气很坏,然后他让那三个人立即滚出去。那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穿上衣裳告辞了。烟爷在炕上没下来,他从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烧酒和两个茶缸,又让遇犁夫去厨房找下酒菜。遇犁夫带着花生米上了炕。烟爷拿出一个装着烟草和草药的木盒,卷了一根烟递给遇犁夫。遇犁夫抽了一口,觉得劲儿很冲,还有一种苦味儿。烟爷说它能提神和阵痛。遇犁夫说他已经好利索了。烟爷说他离不开这玩意儿,因为他经常牙疼,“有时候疼得想把屋子烧了。”他说。遇犁夫说那可能是他操心的事太多,肝火太大。烟爷想了想,说遇犁夫说得有道理。两个人开始喝酒。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