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绝伦谛市长的正确死讯(10)

次日,也就是让绝伦谛人长久铭记的那个星期一的清晨,雨停了,潮湿的雾气笼罩着山城,绝伦谛呈现出浑浊的蓝灰色,好像被浸泡在稀释的墨汁里。最早起来的是清洁工和一些习惯晨练的人,他们来到绝伦大街上,不过都对天气不满,扫街的人懒洋洋的,跑步的人都改成散步了。他们从各个方向走向市政府对面的广场。

在广场上,起初人们只看见有几只杂种狗在潮湿的地面上绕着圈嗅来嗅去,后来它们聚集在广场中央的旗杆下面,一齐冲着头顶的云雾吠叫。最早发现这一现象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但除了一团雾气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清洁工过来后咒骂这些狗到处拉屎,气急败坏地把它们轰跑了。当广场上聚集了更多摆早摊和逛早市的人时,云雾开始消散,越过山顶照进城里的第一缕阳光明亮而有穿透力,人们欣喜地发现可能会有一个好天气,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葬礼的气味。

早上六点一刻,广场上的早市即将迎来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听见天空传来一片乌鸦叫。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群乌鸦正在旗杆上空盘旋翱翔,彼此争斗。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那股葬礼的气味究竟源自何处。那一刻,广场上的数百人接连发出惊呼和尖叫,夫妻们都抱在了一起,女士们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儿童则被大人遮住眼睛带到了远处。有个穿着迷彩服的小伙儿正好在卖望远镜,他拿起其中一只朝云雾散去的旗杆顶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一整天都嘟囔着一句话:

“我操,天理是存在的!”

他看得很清楚,旗杆上悬挂着一团东西——那是昨天刚被埋葬的市长荣世昌的头颅。

市长已经死去二十多天了,他凝固在惊骇之中的最后一瞬生命好像依然充满困惑。但是太阳越是明亮,他那困惑的、曾经尊贵的容颜就越是黯淡无光。

最后,一只战胜了其他所有同类的乌鸦之王落在了那颗肥硕的头颅上,这颗被冷冻过的头颅开始渗淌出血水,一滴一滴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半小时后,在距此不到一百米的警察局大院里飞驰而出一辆高级警车,警察局长饶有道喘着粗气把车开向了通往归都的公路。这样做出于他本能的反应,但当他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晚了的时候,汽车在一片眩晕中冲出了路基,穿过一片刚刚收割的玉米地,一头扎进一道彷彿豁然开裂的深沟中。两个小时后,在距那根旗杆不过五百米的市长宅邸里,荣世昌的母亲颜氏断然拒绝了这个被恶人煽动的世界对她发出的嘲笑,她给家人留下了一张处理遗产的纸条,然后用一根白绸缎把自己吊在屋顶一盏华丽的吊灯上。

从未如此神奇的绝伦谛就这样又迎来了新的死讯和葬礼,只是真相已经不言自明。人们全都沉浸在对一个冷酷绝伦的人物的暗自揣摩与喧嚣争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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