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警察是个年轻人,他对自己被委派看守停尸房的差事很郁闷,抬手给了孙柄果一巴掌,问他为什么如此高兴。孙柄果因为舌头快要冻僵了而含混不清地说:
“这是个滑稽的尸体啊,他脑袋和鸡巴都不见了。”接着他又补充说:“变成了两个大洞。”
警察训斥说:“闭嘴!知道这是谁吗?”
孙柄果憋不住又笑了。“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滑稽呀!”
当绝伦谛警方需要找一个造谣者的时候,他们最终想起了停尸房守夜人孙柄果。那天清晨,这座小城的警车倾巢而出,他们把警笛弄得响彻云霄,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区南部的贫民窟,老远就惊起了漫天乌鸦的共鸣。这片贫民窟建在一片洼地里,过去只有乌鸦和拾荒者才会在此落脚,故而得名“乌鸦窝”。如今它由一大片横七竖八的砖房和许多乱搭的窝棚组成,就像一座迷宫般的废墟,陌生人一进去就会晕头转向,所以出动这么多警力是必要的。他们迅速包围了整个街区。当打头的几个警察冲进孙柄果那家徒四壁的房子时,里面却空无一人,于是他们不得不用高音话筒对着整个贫民窟喊他的名字。刚喊了三声,孙柄果就从不远处一个臭气熏天的露天厕所里走了出来,他下巴上夹着一份低俗小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答应说:“我在这儿呢。”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面对一群警察,他还是笑嘻嘻的。
孙柄果在被塞进警车时还在笑,而根据他的邻居和医院里其他工作人员的证词,他已经笑了十八天了,简直停不下来。即使在进了警察局后,孙柄果也没有收敛,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麻烦,还问预审他的警官有什么问题。警官让他严肃点,他说法律又没规定不准笑。那位警官就说,人一辈子的笑容是有数的,要是提前预支完了,后面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孙柄果说,这话有道理,但他此前大半辈子就没怎么笑过,这么一算老天爷还欠着他的帐呢。警官觉得没法跟他变态的笑容对话,就把他扔进临时班房里,那里有几个正准备送往外地服刑的犯人。二十四小时后,孙柄果的脸被打变形了,他心里可能还是想笑,但就算他能忍痛笑出来,他那张五官移位的脸也看不出笑容了。他甚至不得不用一只手端着下巴说话,以免下巴颏掉下来。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毕恭毕敬地把警察称为“政府”。
就这样,那位警官接着审问他。这回他很快承认了自己跟许多人提到过那具尸体的状况,不过他申辩说,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也没人告诉他那是政府机密。警官问他如何确定那具无头的尸体就是市长,孙柄果说他们的市长可是个名人,就算他没了脑袋,人们也该记得他肥壮的身材和保养得非常白净的肤色,“他可是咱们这儿最有型的胖子!”接着他又补充说,那具尸体的穿着打扮和身上残留的一股香水味都是本地独一无二的,除了没有脑袋和生殖器之外,其余地方都和人们对市长的传说完全一致。
孙柄果说到这里,警官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从业务角度说,他有点佩服这个看尸人的眼力和判断力,可是他必须完成上级的差遣,好在这场重大考验中过关。于是,他用不容置辩的口气对孙柄果说,他看到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市长,而是个外地来的冒充市长的骗子。孙柄果一下子惊呆了,此外还明显有点失望,他迫不及待地问:“那市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