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三(3)

“他的监视器没有了。”她小声对其他同学说。

安德摸摸自己的后颈,那儿有一块胶布,监视器不在了,现在他跟其他人一样了。

“被刷下来了吗,安德?”坐在过道对面的男孩问。安德想不起他的名字。彼得?不对。

“安静,史蒂生。”彭小姐说,史蒂生傻笑着。

彭小姐在讲乘法,安德在他的电子桌上乱画。他画了一座巨大岛屿的轮廓,让电脑从各个角度模拟出它的立体模型。彭小姐知道他没专心听课,但她不会管他。安德什么都知道,即使不听讲也知道。

忽然,电子桌上有一行字冒了出来,从屏幕的上端往下移动着。没等文字到达屏幕下端,安德就看清了内容——“老三!”

安德笑了。最先弄明白怎么发送信息、让信息在桌面走来走去的人是他。他的对头在讽刺他,但却采取了赞美的手段。成为“老三”不是他的错,这是政府的主意,只有他们才有这个权力。否则的话,像安德这样的“老三”怎么可能上学读书?现在他的监视器已经拿下来了,说明政府的这个实验没有成功。他想,如果政府做得到的话,他们肯定会收回特许他出生的授权书。实验没有成功——删除实验品。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有的忙着关掉电子桌上的屏幕,有的仓促地往里面输入备忘录,还有的正往家中的电脑传输作业或数据。几个学生围着正在输出打印件的打印机。安德把手放在电子桌边沿的儿童小型键盘上,他想,成年人的大手用这种小键盘不知会是什么感觉。大人肯定会觉得自己的手又大又笨,指头粗粗手掌厚厚。当然,他们有大键盘,但他们那么粗的手指怎么也不可能画出非常细的线。安德却可以。他画的线条非常精细,从屏幕的中心到边缘,最多可以画七十九个同心圈,圈与圈之间绝不重合碰触。老师无休无止地讲算术时,他就这样打发时间。算术!姐姐华伦蒂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教会他了。

“你没事吧,安德?”

“是的,彭小姐。”

“再不走就赶不上校车了。”

安德点点头站起来。其他学生都走了,他们应该在等车吧。现在,安德的监视器不再压着他的脖子,监视他看到听到的一切。其他学生可以对他说他们想说的话,甚至可以打他,不会再有人监视这一切,也没有人会来救他。戴着监视器还是有好处的,他会想念那些好处的。史蒂生,当然是他。他的块头并不比绝大多数孩子大,却比安德大,而且他跟一伙哥儿们在一起。他总是约一伙人替自己撑腰壮胆。

“喂,老三!”

别搭理他。什么都别说。

“喂,老三,跟你说话呢。老三,喜欢虫人的老三,我们在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安德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只要搭话就会更糟,不管他说什么,所以还是别说话的好。

“喂,老三,粪蛋儿。被刷下来了吧?你不是总以为比我们强吗?现在你那宝贝疙瘩没了吧?老三,脖子上只剩下块胶布了。”

“你们能让我过去吗?”安德道。

“我们能让你过去吗?哎,咱们该不该让他过去?”一伙人全笑了。“行啊,让你过去。先让你一条胳膊过去,再放你的屁股蛋儿过去,然后嘛,没准儿还能让你过去一块膝盖。”“老三的宝贝疙瘩没喽。”大伙儿唱起来,“老三没了粪疙瘩,老三没了粪疙瘩。”

史蒂生开始伸手推推搡搡,安德退后了两步,背后又有人把他朝史蒂生推过去。

“拉大锯,扯大锯。”有人在唱。

“打网球!”

“打乒乓!”

这样由着他们摆布,结果好不了。安德一横心,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史蒂生的胳膊再一次推来,安德伸手就抓。没抓着。

“哟,想干仗?啊?想跟我来一仗,老三?”

安德背后的人揪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安德一点儿也不想笑,但他硬是笑了出来。“瞧你们的意思,非得这么多个才对付得了一个老三?”

“我们是人,不是老三,粪蛋儿。你那把力气,跟个屁差不多。”但史蒂生他们还是把他放开了。他们刚撒手,安德拼命飞起一脚,正踹在史蒂生的胸口上。他摔倒了。安德反而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一脚就能

把史蒂生踢倒在地。有一个因素安德没料到,史蒂生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根本没准备好应付对方的拼死一击。

有一会儿工夫,其他人连连后退,史蒂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是死掉了。安德开始考虑怎么对付这一伙人日后的报复,别让他们明天来个一拥而上。非来个一家伙赢彻底不可,不然的话,每天都得打,一天比一天糟。

虽然只有六岁,安德也知道打架的不成文规则:对手倒下后不能再打。只有畜生才会做这种事。

安德走近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史蒂生,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史蒂生惨叫一声,滚着躲到一边。安德绕到他另一侧,又是一脚。这一脚踢在胯下,史蒂生疼得叫都叫不出来,身体一折,蜷缩起来,眼泪滚滚而下。

安德抬起头,冷冷看着其他人,说:“要是你们明天早上一起来打我,我多半会被你们打得很惨。但你们别忘了,我是怎么收拾欺负我的人的。只要你们敢打我,你们就得小心,看我什么时候报仇,看我怎么揍死你们。”

他一面说,一面又一脚踢在史蒂生脸上。鲜血涌出史蒂生的鼻子,喷在旁边地上。“我对付你们的时候可不会仅是这样,”安德道,“还要狠得多。”

安德转过身向远处走去。没有一个人追上来。他转过拐角,走进通向车站的走道。随后过来的男孩们远远地站在他身后,议论纷纷。“天哪,瞧瞧他,被安德干掉了。”安德把头靠在墙上,哭了起来。他哭呀哭呀,直哭到公车开来。我跟彼得没什么区别,没有了监视器,我跟彼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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