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门,我往左拐,经过礼堂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我就不知道再往哪儿走了。天黑蒙蒙的,仍下着雨,那么大一个师部四处却看不见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我觉得我进入了一座无人的空城。风吹在我脸上,灌进我背脊里,尽管心里由于紧张而处于一种灼热的状态,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来。因为找不到人问路,我只好继续往前走。
我记得这是一条缓坡路,一直往上延伸到山的尽头。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即使在雨中,我也走得很慢很慢,那情形仿佛不是去赴约,而是在漫游,而且是一种毫无目标的漫游。就这样不知不觉,我来到了一个陡坡的下面。抬头一看,陡坡上有一排房子,房子的后面就是山了。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已抵达了8815的尽头。站在陡坡下,我犹豫了几秒钟:是上去,还是不上去?最后,我还是决定上去。心想,既然走到这里了,干脆还是上去吧。如果上去还找不到王雅玲的家,我就往回走。
实际上,我走到这里,心头已经有点绝望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我到哪里去找她的家门呢?于是开始埋怨起王雅玲来,为什么她不把地址说得更详细一些?同时也责备自己,为什么不事先再向她打听得更清楚一点?怀着这种埋怨与茫然的心情,我埋头爬着坡,任凭雨淋风吹。
快到坡顶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某种暗示,抑或是超验地感到了某种召唤,气还没有喘过来,我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啊,奇迹出现了——我看见那排房子左边三楼的一个窗口,有人在向我招手。再定睛一看,那招手的人就是王雅玲。看见是她,我心头 “咯噔”了一下,脑袋即刻升温,呼吸急促,一种喜出望外的惊异油然而生。奇怪的是我看见了她,虽然内心很激动,但这种激动并没有从我的身体动作和面部表情上表现出来。我仍是一如既往地爬坡,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想让王雅玲也感觉到我并没有发现她在向我招手。
一踏上坡顶的平地,我就看见王雅玲从左边的那个门洞出来。她出门洞的那一瞬间和我上完坡的那一瞬间是同一个时刻,真是一种神算的默契。我感觉她冲我笑了一下(当然是感觉,而不是看见),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手势,没有提示,自个儿径直就朝右边的那个门洞走去。她用实际的行走来给我做明示和引导,我心领神会地跟随其后,一直走到二楼左边他们家的门口。
她先进去,门已经打开了。我在门口站了片刻,她说了一声“请进”,然后把我迎进了他们家一个很大的房间。我环顾了一下,应该是她父母的寝室。靠近窗户一两米的地方有一张很宽的双人床,右墙边立了一排大衣柜,左边有一张写字台,屋子中间摆了一把靠背藤椅。
她招呼我在那把藤椅上坐下,随即递过来一条干毛巾,叫我擦擦头。之后又端来一杯刚冲的糖开水,杯中的水还在旋转,杯口热气腾腾。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非常麻利。我刚一坐到藤椅上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突然,一只猫“喵”的一声从门外蹿进来异常敏捷地跳到我膝盖上,一动不动地趴在我大腿上,不断发出“喵……喵……”的叫声。这是一只有着黑色毛皮、白色花纹的漂亮小猫,眼睛蓝绿蓝绿的,透出清澈的光。这时,王雅玲做了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动作。正准备出去做什么的她,听到猫叫后立刻转过身向我走来,一句话没说,“扑通”一声就蹲在我的面前。准确地说,不是蹲,而是半跪在我左侧的脚下(右腿弯曲,左膝着地)。她用右手轻轻抚摸着猫的脊背,从颈脖到尾巴反复捋着猫身上光滑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