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哭,不能在这里哭,我必须冷静下来。
在这里会好的,我想什么时候照镜子就可以尽情地照。我可以和克里斯蒂娜交朋友,可以把头发剪短,可以让别人去打扫收拾他们自己的残局。
我双手抖动着,眼泪哗哗流出来,视线一片模糊。
下次“探亲日”见到父母时——如果他们能来的话——就算他们根本认不出我也无所谓。在某一瞬间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即使是迦勒,尽管他的秘密对我有很大伤害——就算心如刀割也无所谓。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和其他人呼吸一致。这一切都无所谓。
这 时,一声哽咽打破了呼吸声,随之传来一阵啜泣。某个庞大身躯在翻动,床垫弹簧吱呀作响,接着枕头捂住了哭泣声,但还是有声音漏了出来。声音是从我旁边的床 铺传来的,原来是诚实派的男孩艾尔——新生里面最高大、最胖的人,他用枕头捂住脸,但哭泣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真没想到,艾尔会是第一个崩溃的人。
他的脚离我的头只有几英寸远,我理应去安慰他,我本应该主动去安慰他才对,因为我从小就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相反,我觉得那样做很恶心。看起来那么强壮的人,不应该表现得这么脆弱。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余人一样悄悄地哭呢?
想到这儿,我用力咽了下口水。
如果母亲知道我怎么想,我都能想到她会以什么样的表情看我:嘴角下撇,眉毛耷拉到眼睛上方——不是皱眉,更像疲倦的样子吧。我双手托起脸庞。
艾尔又哭了起来。我的喉咙处突然也痒痒的。他就离我十几厘米远,触手可及,我应该去安慰他。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侧过身面向墙壁,心想,没人知道我不愿意帮他,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我闭上双眼,睡意袭来,可每当我快要进入梦乡时,艾尔的哭声就会把我吵醒。
或许我的问题不是不能回家,我的确很想念母亲、父亲,还有迦勒,想念夜晚的炉火,想念母亲的编织针轻轻碰撞的声音,可这不是我心里感觉如此空虚失落的唯一原因。
我的问题在于,即使我回到家,我也不属于那里——那群不假思索地给予而不求回报的人。
这个想法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把耳朵埋在枕头里隔绝艾尔的哭声,带着一圈湿湿的泪痕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