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2)

忽然,天地间开始有些异常,一种隐隐然的骚动,一种还不太响却一定是非常响的声音,充斥周际。如地震前兆,如海啸将临,如山崩即至,浑身骤起一种莫名的紧张,又紧张得急于趋附。

不知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我已站在伏龙观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汇,聚汇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这里的水却不同,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

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的一下裁割为二,直蹿出去,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

也许水流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突然撒起野来,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向。

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

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要看水,万不可忘了都江堰。

这一切,首先要归功于遥远的李冰。

四川有幸,中国有幸,公元前三世纪出现过一项并不惹人注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

据我所知,这项任命与秦统一中国的宏图有关。本以为只有把四川作为一个富庶的根据地和出发地,才能从南线问鼎长江流域。然而,这项任命到了李冰那里,却从一个政治计划变成了一个生态计划。

他要做的事,是浚理,是消灾,是滋润,是灌溉。

他是郡守,手握一把长锸,站在滔滔江边,完成了一个“守”字的原始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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