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村庄里点的灯,都是在一个灰色的煤油碟上横一根灯草。那盏玻璃罩灯是妈妈的嫁妆,在村庄里算是奢侈品了。妈妈点亮那盏灯后,又说:“我把它移到窗口吧。”
祖母说:“对,移到窗口。”
我出生那天正下雨。雨不大,也不小,接生婆是外村请来的,撑一把油纸伞。雨滴打在伞上的啪啪声,很响。
按照我家乡的风俗,婆婆是不能进入儿媳妇产房的,因此祖母就站在产房门外。邻居妇女在厨房烧热水,进进出出都会问接生婆“小毛头是男是女”、“小毛头重不重”。祖母说:“不要叫小毛头,得让他一出生就有一个小名。”
“叫什么小名?”邻居妇女问。
祖母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说:“小名随口叫。秋天,下着雨,现成的,就叫秋雨。过两天雨停,我到庙里去,请醒禅和尚取一个。”
第二天雨就停了,祖母就滑滑扭扭地去了庙里。醒禅和尚在纸上画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说,叫“长庚”吧。他又关照道,不是树根的根,是年庚的庚。
回家的路上祖母想,管它什么庚,听起来一样的,村里已经有了两个,以后怎么分?
她还是没有进产房,站在门口对妈妈说:“和尚取的名字不能用,和别人重了。还得再找人……咦,我怎么这样糊涂,你就是个读书人啊,为什么不让你自己取?”
妈妈躺在床上腼腆地说:“还是您昨天取的小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