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和男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以前就有过一个男孩,叫卡尔。当然,那时佛洛依德不过才十三岁,那个年纪正是性刚刚启蒙的时候——他能够理解那种方式。事实上,他尝试过多次用那种方式来理解。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在卡尔的家里度过了冬日的每个下午。那天的整个下午就是在卡尔家,他坐在卡尔的床上,被单围在肩上。冬天很冷,下午渐渐离去。他们那时在忙活着什么,画画,或是在玩方格游戏,或是写作业。两个男孩在冰冷的房间里紧挨着坐在一起,阳光斜射进窗户,他们靠着那一点渐渐稀疏的阳光温暖自己。卡尔把冰凉的手放在佛洛依德的膝盖上,一开始,他想像拍苍蝇一样拍走他的手,可他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样静静坐了一段时间。卡尔的手暖和了,指甲上的月牙从蓝色变成了粉红。他在佛洛依德的大腿上摩擦,不论他触摸到佛洛依德什么地方,他都像燃烧了一样。两个男孩腿交叉而坐,膝盖贴着膝盖,急促地呼吸、颤抖。
房门开了,他们却没有听见脚步声——他们怎么会没听见脚步声呢?卡尔的母亲来回看着这俩男孩,从这个看到那一个,再从那一个看到这一个。当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时,她的脸开始扭曲,那已经不是一张脸了,而是愤怒。佛洛依德跳下床,但她挡在门口。从来没有人如此厌恶地看过他;他从来没有做过比这再恐怖的事情,让他变得仿佛不再是人类。她厉声尖叫“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可她不停地挥舞拍打让佛洛依德根本出不去。他终于跑下楼梯,到了大门口,赶紧从壁橱里拿了外套。楼上,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卡尔,拍打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房子。
现在,佛洛依德跑在这无人的大街上,仿佛他这样疯跑便能把卡尔被打的记忆抹去,仿佛能把自己那一脸痛苦的惊讶抹去。佛洛依德拐过街角,他的心在胸腔里跳得厉害,他的腿在不停颤抖。街区中央从一扇开着的门内洒出琥珀色的灯光,照在人行道上。一个女孩穿着便服正坐在门口扇着扇子。这灯光将他吸引,屋子里散发着烤面包的香气。另一个女孩在一张长桌上和面,她的手臂上沾的全是面粉。她身边全是面团:面包锅里正发着的,还有松饼罐里已经发好了的。
坐在门口的女孩眯起眼睛,说:“我们不卖酒。”一对儿刚参加完七天节的情侣在马路对面跌跌撞撞地走。
正和面的那个女孩走过来。这两个女孩是姐妹,他想,也就十多岁的样子。“没错。”她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卖黄油面包卷。”
“我……”佛洛依德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其实他只是想走进这琥珀色的灯光里,然后闻一闻面包的香味,而且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好女孩,他现在十分需要这样的一刻安宁。
“你们这儿有电话吗?”他问。他摸摸衣兜,想找个手帕,但是没找到,于是他用手背将眼泪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