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初秋绚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然而,金子一样灿烂的阳光并没能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心情,相反,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她竟觉得自己成了华美缎子上一点被火焰烧焦的香灰色,瑟缩黯淡,不合时宜。
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是如何忍泪不哭,而此刻,此种悲泣无异于斩断了对于夫君最深重的信任。
皇帝以为她伤心感触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如懿的泪,终于缓和了口吻,扶她起身:“好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如懿怔怔片刻,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她在皇帝身边多年,不是听不出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容和耐心。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智慧。而大部分的智慧,与隐忍和适可而止有关。
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他爱怜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好了,朕自然是没有错的。”他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样的表示太过于凛冽,“或许朕也会有错,但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
这,也许算是最委婉的表达了吧。她太明白这个答案底下的凛冽与深寒,亦知是不能揭破的。一旦揭破,便是无可挽回的错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千辛万苦,如履薄冰,断不能再失去了。
于是,如懿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有委屈,有柔婉,有近乎于谅解和懂得的情绪:“是,臣妾明白。只是惢心已然废了一条腿,以后在臣妾身边侍奉也不方便。臣妾想,惢心的年纪也大了,太医院的江与彬向臣妾求娶过惢心,不如皇上赏惢心一点儿脸面,将惢心赐婚江太医吧。”
皇帝颔首道:“惢心忠心可嘉,又是潜邸的旧婢,大可指一个朕御前得力的侍卫,譬如凌云彻也好。一介太医,前程上是没什么指望的。”
如懿不意皇帝会突然提起凌云彻,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江与彬有心,臣妾问了惢心也愿意,也算是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