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明诚与清照回归青州,“屏居乡里十年”期间,夫妻二人饮酒赋诗,品花斗茶,真就是怡然的。这个十年过后,明诚就别了清照,做官、纳妾,高乐去了。于是,清照独居归来堂又十年,却是入住了“酒意诗情谁与共”的寂寥里。此刻,因了白居易这手迹,明诚竟同着清照又回到了初至青州的岁月:
先喝酒,直至“酒渴甚”,这是酒意诗情相与共了。
再“烹小龙团”(小龙团是宋时的名茶),这是明诚与清照品味那赌书斗茶的香韵罢。
过去他们曾立下规约,欣赏书画彝鼎,“夜尽一烛为率”,此刻却燃尽了两支蜡烛仍无睡意。
雪芹得了这多的意思,便发挥起超凡的想象,笔下生花来了。于是,归来堂里的《楞严经》,就到大观园里化身了《西厢记》,且化出一段韵事来:
先是黛玉“越看越爱看”,“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的记诵”,接着便是二人的“妙词通戏语”,又是“多愁多病”,“倾国倾城”,又是“苗而不秀”,“银样镴枪头”,尤是黛玉模仿莺莺的那个“呸”字——这可不就是明诚所言,“共赏”之时的“狂喜不支”——喜得放肆了,撑不住了。
明诚在那跋文里还说,他得到《楞严经》的去处,是“丘地平弥,水林晶淯”,有小山,还有弥漫的水域,水光花影以其辉泽养育着那里,更有“院中繁花正发”。
宝玉捧读《西厢记》的所在,恰是这般的景致: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诸君细想,这与明诚看到的“丘地平弥,水林晶淯”,还有些微的不同吗?
宝玉在“沁芳闸桥那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便“兜了那花瓣”,“抖在池内”,眼见得“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这么如诗如画的一场,你不觉得,就是明诚那“院中繁花正发”之后,结出的果实吗?
这等的可卯可榫,一丝不错,接下来居然还有:
明诚与清照欣赏《楞严经》时,是“犹不欲寐”,觉都不想睡了。宝黛没有不欲寐,却是“连饭也不想吃呢”。这是明诚、清照、宝玉、黛玉四个人合起来,方才算得“废寝忘食”么。
平日里雪芹言至读书,总是说“看”:黛玉“这日饭后看了二三篇书”;宝玉“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看了一回《南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