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还买走了兰德尔。他让兰德尔在地板上又蹦又跳,蹿上跳下,表演各种特技动作,以展示体能和技巧。在整个交易过程中,伊莱扎一直举着双手,呼天抢地地痛哭。她乞求那个男人不要只买兰德尔,要买就把她和小埃米莉一起买走。她向那人发誓,只要把他们母子三人都买下,她一定会做个全天下最忠诚的奴隶。那个男人说他买不起,伊莱扎顿时陷入悲恸欲绝的境地,无限哀怨地号哭起来。弗里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手里高举着鞭子,命令她马上闭嘴,否则就让她尝尝鞭子的味道。他不允许出现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倘若伊莱扎不马上停止哭泣,他就把她拖到院子中央,狠狠抽上一百鞭子。是的,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不听话的奴隶,不然他就是在砸自己的饭碗。伊莱扎畏缩了,她想擦干泪水,却是徒劳。她太害怕和孩子们分开了,她说,哪怕她只能活上一天,也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弗里曼再怎么皱眉蹙额,恶语相向,都不能让这个痛苦的妈妈平静下来。她不停地哀求,求他们发发慈悲,不要拆散他们母子。她不停地向他们哭诉,她对孩子的爱,不停地重申她的诺言—只要他能买下他们母子三人,她会做一个天底下最忠诚、最听话的奴隶;她愿意为他做牛做马,没日没夜地干活,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可是她无论说什么都没用,那人买不起他们三个。交易已经敲定了,他只能带走兰德尔一个人。最后伊莱扎又跑向儿子,拼命地抱住他,一次次地亲吻他,告诉他不要忘了妈妈。自始至终她都泪如雨下,流得孩子满脸都是。
弗里曼恶毒地诅咒她,骂她是个粗俗刁蛮的泼妇,命令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警告她要守规矩,别不成体统。他说,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是她再不老实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巴吞鲁日的那个种植园主买到了他想要的“货”,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了。兰德尔随着他的新主人出门时,扭头望着妈妈安慰道:“别哭,妈妈。我会乖乖听话的,别哭。”这小家伙以后的命运会怎样,只有天知道。当时那种场面真是令人心酸,我强忍住眼泪,不想招来无益的鞭打。
就在那天晚上,从“奥尔良”号上下来的奴隶几乎全都病倒了。我们的头和背部都剧痛无比,小埃米莉也一反常态地哭个不停。天亮时来了一个医生,但他无法确诊我们的病情。他给我检查时,围绕我的症状问了些问题。我跟他说,我怀疑我们得的是天花,并告诉他罗伯特因天花而死的事。他当即表示要请医院的院长过来看看。不一会儿,院长来了,他身材矮小,有着浅色头发,人们称他为凯尔医生。他很快宣布我们得的是天花,整个奴隶场立刻紧张起来。凯尔医生刚离开,我和伊莱扎、埃米莉、哈利就被塞进了一辆出租马车,赶去医院。那是一栋矗立在郊区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我和哈利被安置在楼上的一间病房。之后我的病情持续恶化,连续三天我什么都看不到,就那样直直地躺在病床上,等待命运的安排。有一天,鲍勃来了,他对凯尔医生说,弗里曼派他过来问问我们几个人的病情。医生说:“你告诉他,普莱特病得很重,但只要他能撑到九点钟,就会好起来的。”
我曾经不害怕死亡,身为一名奴隶,前途堪忧,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甚至想过一死了之。但当死亡突然临近,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恐惧死亡。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老死在家中,有亲人们围在床前做临终告别。没想到,现在我却要客死异乡,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孤零零地、凄惨惨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