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二年》第三章 身陷囹圄的痛苦(3)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后,锁孔里又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太孤独,太渴望看到人了,无论是谁都行;然而当真的有人向我靠近时,我却不由得惊恐万分。我害怕伤害,尤其害怕看到白人的脸。来人是拉德本,他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一块皱皱巴巴的炸猪排、一片面包和一杯水。他问我感觉怎么样,说很同情我遭受了严厉的鞭打,还劝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再执拗地说是自由人了,那样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似乎是善意地为我着想,但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同情我的悲惨处境,还是想诱导我放弃抵抗,不过考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但他去掉了我脚上的镣铐,打开窗户上的遮板,之后便离开了,又剩下我孤身一个人。

我的身体早已僵硬,疼痛深入骨髓。我的身上起满了水泡,只要稍微动一动就钻心般疼。透过窗户,除了搭在墙头的棚顶,我什么也看不到。夜里,我躺在潮湿坚硬的地板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褥,什么都没有。拉德本每天来两次,很准时地给我送来猪排、面包和水。虽然我又饥又渴,备受折磨,但我并没有什么食欲。伤口的疼痛使我不停地变换姿势,我时而坐下,时而站起,偶尔绕着房间缓缓走一会儿,就这样度过了最难熬的日日夜夜。我伤心欲绝,又深切地思念家人,思念我的妻子、孩子。每当我昏昏沉沉地睡着时,我便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萨拉托加—我看见了家人熟悉的脸庞,听到他们热切的呼唤。然而,惨痛的现实往往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我禁不住大声痛哭,泪流满面。但我的意志并没有崩溃,我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我总觉得,只要能证明我的真实身份,就不会再有人把我当作奴隶强行扣押,世间自有公道在。到那时,伯奇不会再说我是从佐治亚州跑出来的逃亡奴隶,自然就会放我走了。尽管我也有些怀疑布朗和汉密尔顿,但我仍然相信他们不会如此害我,他们应该也在找我,而且一定会找到我,救我逃离奴隶的火坑。唉!那时的我还太天真,人性的贪婪和邪恶早已超过了我能预想的程度。

过了几天,牢房外面的门打开了,我可以“自由”地到庭院里走动走动。在那里我看到了其他三个奴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另外两个分别在二十岁和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没过多久,我就和他们熟识了,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以及各自的经历。

年龄最大的那个黑人青年叫克莱门斯·雷。他以前住在华盛顿,以赶出租马车为生,在当地的一家车马出租所干了很长时间。他很聪明,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一想到要被送到南方他就悲伤不已。伯奇几天前把他买了下来,暂时安顿在这里,等他做好准备,就把他送到新奥尔良奴隶市场。他告诉我,我现在的这个地方叫威廉奴隶场,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他还给我解释了奴隶场的用途。当然,我也告诉了他我的不幸遭遇,但他只是略表同情和安慰,还建议我不要再纠结自由身份的问题,以他对伯奇的了解,我那样做只会招致更残忍的鞭打。另外一个年轻人名叫约翰·威廉姆斯,在离华盛顿不远的弗吉尼亚长大。他是被主人拿来抵债送给伯奇的,所以他心里一直满怀希望,有一天他的主人能把他赎回去。他的愿望最终实现了。那个小孩子名叫兰德尔,天性活泼好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庭院里玩耍,偶尔也会哭着喊着要找妈妈,他很想知道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接他。他幼小心灵里最大、也是唯一的悲痛,就是无法见到妈妈。他还太小,不谙世事。平时不想妈妈的时候,他就用拿手的恶作剧逗我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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