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父亲许地山去世的情形(2)

第二天上午,灵堂已布置好了。宋庆龄昨天就送来的大花圈放在中间,两旁都是花圈。爸爸还盖着单子,他脚头一侧的地上放了两个垫子,让我和哥哥两人跪上,谁来鞠躬,就给谁磕头回礼。来的人很多,川流不息,有些我们见过、认识,更多的不认识。开始我们还规规矩矩地磕,后来就马马虎虎地磕,再后来我俩就坐在垫子上了,最后,我俩就打起架来。有一个来吊丧的女士看见我们打架,竟泣不成声,吓得我们又老老实实地坐着。

下午,殡仪馆的人来,给爸爸抹身穿衣。我在阳台上隔着门玻璃看的。他们把爸爸拉坐起来,爸爸的背很黄,上面还有一片片的斑,我觉得奇怪,可一点儿都不害怕。第三天中午盛殓,是西式棺木,板子很薄。妈妈站在靠爸爸头处,哥哥在她旁边,我在哥哥下边。灵堂里站满了人,我扶着棺材沿,看爸爸穿了一身长袍马褂,他平时参加隆重集会也穿的,可现在戴了顶瓜皮帽,看起来怪怪的。爸爸手边放了一本厚厚的《圣经》,把棺材楦得挺满的,就像冬天被被子裹严实的感觉。我知道以后就再看不见爸爸了,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们盖上棺材板,拧上螺丝。随后,棺材就被抬出了家,我们也跟着去了香港大学的大礼堂。

大礼堂里面、外面挂了许多挽联,一副挨着一副。我转着脖子四面一看,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一副是“赤子之心”,一副是“若是有人喊救救孩子,就请去问问先生”。

追悼会上有好些人讲了话,我似懂非懂,最后哥哥讲了几句答词。人们又把棺材抬出了礼堂,放进一辆黑色的大汽车里,开始出殡。学生们走在灵车两边,我和哥哥、妈妈在后面坐一辆小汽车,也一步步地慢慢开。那天天很热,我穿了一件现做的黑布长袍,更热,在车里还加上闷,我也一声不吭。好不容易到了坟场,将爸爸放进了挖好的穴里。我们朝上撒了土,听见砸到棺材上的咚咚声,很沉重。

爸爸死了,自始至终我没有号哭,也没有掉眼泪。妈妈说我是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其实,我记得爸爸爱我,从我记事到他去世,六年的时间,桩桩件件我记得很多,记得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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