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松一场伤心的痛苦之后,总算被老人劝住了。那天夜里,她便睡在老人家,因为浇了冷雨,发起烧来,迷迷糊糊没有睡稳,眼前老出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的形象。
那以后,胡友松搬到医院,住进了集体宿舍。她下决心,要和养母脱离关系。可是,养母哪肯放过她。养女长大了,该是收获季节了,不说养育之恩,就是饭米房租钱,也够你还半辈子啊!所以,每逢胡友松发工资的日子,她便同神话里的魔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胡友松跟前。钱、钱、钱!索债般少不得半分。她年轻时进过会馆,习得些武功,只轻轻拧一把,胡友松也得喊天叫地。胡友松见她,像是见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以至在梦魂中,也要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李宗仁听罢妻子含着泪叙述的这一段辛酸史,心里禁不住一阵颤震。他一面用气愤得有些颤抖的手,给妻子揩擦脸上的眼泪,一面说:“这些事,你过去为什么不对我说呢!人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你也真能忍耐。若梅,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加喜欢你了。那个老家伙,日后再不要理睬她。现在我们中国搞文化大革命了,到处乱得很,许多事无人管。我们当然不知道毛主席是怎样安排的。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要去起诉她,让公安部门抓她去坐班房!”
胡友松向李宗仁说了梦,又说了这一段往事,鲠骨已吐,心里总算轻松了许多。她双手攀着丈夫的脖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见自己的大红软缎睡衣的纽扣几乎全都在恶梦中挣脱,那惨白的脸,才一下子变得绯红。她一边羞赧地扣着纽扣,一边对丈夫说:“德公,我刚才什么也吃不下,现在倒有点饿了。”
“好,我马上给你冲杯荷兰牛奶,包里还有我们从北京带来的巧克力夹心饼干。我知道你喜欢吃,特意叫陈贵收拾在包里带来的。”
“您真好,您真好!”胡友松一头倒在李宗仁怀里,呜呜地,不知是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