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下来,郭德洁把上午在唐公馆里的听闻竹筒倒豆子似的数给李宗仁听,还征求李宗仁的意见说:“德邻,既然是别人把顾老师说得那么灵验,陈副官家又有先例,我也去给顾老师送些礼,到他那里斋戒两天两夜,你看如何?我们结婚已经两年多了……”
李宗仁刚才听郭德洁讲唐公馆的见闻,也和往常一样,微微眯笑,洗耳恭听。见郭德洁也要效法陈夫人去顾老师那里斋戒,脸色倏地变得严峻起来,连连摆头道:“你呀,差点上当。那顾老师你猜猜有多大年纪,是个什么人物?”
郭德洁摇摇头,莫名其妙。
“我原也以为他果真是个诸葛亮似的人物,”李宗仁愤愤地说,“今天在总司令部开完会,我们又到旧藩台衙门去闲谈了一阵,才从一位‘老长沙’的师长口里知道他的底细——那顾老师是个很能骗人的巫师,唐军长手下的不少高级军官都拜他为师,‘顾老师’名称由此而来。其实市民和普通官兵背地里却呼他为‘顾和尚’。顾老师年纪不大,才四十来岁,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是个十足的‘酒肉和尚’。陈夫人求子,要在他的书斋里待两天两夜,这里面哪个晓得有什么名堂,你万万不可去。”
郭德洁见李宗仁说得这么严肃认真,脸上泛起一层羞赧的红晕。盼子心切,险些上当,她想起学生时悄悄偷看的“三言二拍”里那些和尚的故事来。
李宗仁见郭德洁的窘态,怕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太严肃,又缓和口气说:“德洁,你的心情我哪有不知,我何尝又不是与你想在一处,只是这事切不可信神佛,受捉弄。再说,你也还年轻嘛……”
郭德洁缄默不语了。本来,她还想提醒丈夫再认真考虑一下与蒋总司令换帖的事,尽管她对顾老师已经不相信,但唐军长的幕府里既是有那么多顾老师的信徒,顾老师在蒋总司令坠马后的一番言词,总会不胫而走的。这自然也会传到蒋总司令的耳里。蒋总司令信不信呢?他这么急急要换帖,是不是想拉拢第七军来预防第八军兵变呢?这些,她都不打算马上说,她想静一静。
李宗仁见郭德洁斜靠在床上,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桌上的那只黑皮公文包里取了张军事地图,在灯下看了看,顺手在笔插里取出支红蓝铅笔,在“贺胜桥”上画了个红圈。转脸对郭德洁说:“德洁,我们部队后天开拔,你们女子工作队可后走一两天。贺胜桥可能是一场硬仗。敌方是北洋直系的精华部队,督战的又是直系主帅吴佩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