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华不说话。突然开了口,就是一大篇。难道我从一个男人的陪读再办另一个男人的陪读?我就是挣不脱给男人当陪读了是不是?陪来陪去,把自己赔进去了,连自己都没有了,你看我这样你满意?
杨文廉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子如华会这样硬邦邦地说话,一时目瞪口呆,竟不知如何说话。杨文廉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好像给了别人,别人又送回来了。杨文廉想那就把心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身体里,留着。
四
如华坐在窗台上,看外面街上停着一串串的汽车。刚刚进了秋天,一阵风过,树上轻飘飘落下几片树叶,静静地挂在汽车顶上,小街没有人,树叶慢慢飘下时,就更有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中国古人的生活环境,想必与千年后的美国有相似之处,时空间隔,星移斗转,都没能改变人类对自然的咏叹。想象着千年前的古人穿越时空来给自己带来感慨,如华忍不住叹口气。
孩子们却相处得好。几个人在不大的公寓里把有限的玩具摆了一地,还在叽哩哇啦地分角色。杨文廉的大女儿珍妮与贝贝一见如故,俩人同龄,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小儿子皮特,刚刚三岁,也许是因为没有母爱,特别爱哭,每次他一哭,杨文廉就叫珍妮照看弟弟。如华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支使贝贝,好在贝贝是个很爱热闹的女孩儿,特别喜欢小孩儿,倒争着去看护皮特。杨文廉见了只是笑,如华看了也感叹孩子们的友情。小孩子多好,心里纯净得像湖水一样。还是不长大的好。长大了,烦恼就多起来,伤害,被伤害,伤害了别人还说别人是第三者。人类真的很麻烦。
也许是因为分离,如华现在想起刘建,只想起他的好,想起初恋时下雪的黄昏,刘建去车站接她,身上落了厚厚的雪花。想起她怀孕时去乘公交车,刘建张开双臂,护卫着她,让她感觉像公主一样。还会想起他们每一段往事。刘建常常用鼻子去碰她的鼻子,说,让鼻子亲亲鼻子,然后用耳朵去碰她的耳朵,说,让耳朵亲亲耳朵——如华每次想起这些,眼里的泪水就在瞬间流满一脸。如华想让自己忘掉,但越是这样命令自己,大脑的闪回就越丰富。尤其在看书复习时,书上的字迹会越来越模糊,如华的思维越走越远,在往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下一次考试,如华没及格。老师说,如华,这个中医班,只有你是科班出身,怎么你还不及格?你以为美国是个什么地方?中年人的战场!你若不想把自己卖个好价,你就这样混。如华低眉垂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我真是废物哇,她想。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自卑过。心里恨自己,更恨刘建。自己这辈子,是让他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