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说我给你讲讲我自己吧!我三十岁那年,在大学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刚刚买了房子。我婆母从印度来看我们。第二天,我们兴高采烈地去迪斯尼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我丈夫当场死亡。这是一起很大的车祸,我们上了头版头条,只是我不知道。因为我正在医院里昏迷。
我姐姐领走了我的两个孩子,当时他们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我哥哥把我安顿在一栋老房子里静养。一日三餐,有人送来。我不能走路上厕所,只能在地上爬。医生说我也许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马莉惊讶地看着玛丽,看到她双眉紧锁,两只手忍不住颤抖。马莉伸出手去,握住玛丽的双手。玛丽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玛丽说我那时胖极了,有现在的两倍大。她一边比画着,一边含着眼泪笑起来。她又哭又笑。马莉说可怜的你,受了这么多苦。玛丽说有时痛得厉害,我会喝一杯。酒是上帝给人类的甘美,对我来说,酒是我的药。玛丽吁一口气。这些,我从不对人说的。她眨眨眼睛,抛一个销魂媚眼。马莉被她的乐观打动,也笑起来。
玛丽说我的家人,很多出过车祸,而马路上随意扔掷的东西,都是罪魁,我所以要捡这些东西,就是让别人不再有这样的危险。
马莉感到很窘迫。她想自己真的很渺小,于是她伸出手,对玛丽说,真是对不起——玛丽却说是我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听你说话的,可我管不住自己,我一走在公路上,就好像走进森林的猎手,耳朵都会竖起来。真的,生活就是我的丛林,我在这里能感到所有原始的本能,这就是我的潜意识在起作用吧。
玛丽说我常想起我短暂又美好的婚姻,像花开花落一样,只有一季。马莉说我丈夫是三年前去世的。我陪他整个两年时间与癌症斗争。我知道生命是怎样的脆弱,把生命交出去又有多难。玛丽叹口气,说,已经三十年了,我没有同别人谈论这件事。别人问我,你怎么样?我说很好。别人问我,挺得住吗?我说没问题。其实,我心里还是会哭泣。
马莉用力点点头。我懂。她说。我送我丈夫走时,好像把自己的身体切掉了一半。躺在床上,有一边手臂很寒冷。
两个女人又哭又笑,言归于好。走到咖啡92度这个咖啡店时,她们被波动的情绪搞得很疲劳,决定进去喝一杯。老板说咖啡在92度时是最美味香浓的时刻。两个女人对面而坐,为了健康,玛丽说。为了健康,马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