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吓的,”她笑意盈盈,“骗你的呢。你有那么多钱替我赎身吗?除非去抢去偷——你倒不是没这个本事,可是,会为我去偷去抢吗?”
他蹙眉望着她,忽然觉得大半年没见,这个美丽的花魁有些改变。
忘了是哪次被那一群狐朋狗友拉到这里来消遣,认识了这个扬州玲珑花界里的头牌。她是那种聪慧的女子,洞察世态人心,谈吐之间大有风致。刚开始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躲在一角落落寡合,却被她发现,殷勤相问。那一次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最后扶醉而归。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然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或者两次。每次来,他都会请她出来相陪。
那样的关系,似乎也只是欢场女子和恩客的交情。她照样接别的客,他也未曾见有不快。偶尔他远游归来,也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东西,她也会很高兴。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不曾和她分享过苦痛和欢悦。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却又是那样远。
在某次他离开的时候,她替他准备好了行装,送出门时曾开玩笑似的问,是否要她跟了去,他却只是淡淡推托,说,等日后吧。
那一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提过。
——浪迹天涯的剑客和艳冠青楼的花魁,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她是个聪明女人,这样犯糊涂的时候毕竟也少。而后来,她也慢慢知道,他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只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今晚,恐怕不能留你过夜。”她拿了玉梳,缓缓梳着头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幽幽道,“前两天,我答应了一名胡商,做他的续弦,如今,算是要从良的人了。”
他躺在床上,微微怔了一下,“恭喜。”
“呵,谢谢。”她笑了起来,将头发用一支金簪松松绾了个髻,“是啊,一个青楼女子,最好的结局也无过如此了……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和别的姐妹不一样,说不定可以得个好一些的收梢。可是就算你觉得自己再与众不同,又能怎样呢?人强不过命。”
霍展白看着她梳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一次回来,是来向我告别的吗?”她却接着说起了刚才的话头。聪明如她,显然是早已猜到了他方才未曾说出口的下半句。
他默然点头,缓缓开口:“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是有了别的去处,还是有了心爱的人?——不过,反正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柳非非有些疲倦地微笑着,妩媚而又深情,忽然俯下身来戳了他一下,娇嗔道,“哎,真是的,我就要嫁人了,你好歹也要装一下失落嘛——难道我柳非非一点魅力也没有吗?”
他应景地耷拉下了眼皮,做了一个苦脸,“能被花魁抛弃,也算我的荣幸。”
柳非非娇笑起来,戳着他的胸口,“呸,都伤成这副样子了,一条舌头倒还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