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986年,随着在国家队训练的深入,入水成为拦在我面前最大的技术问题。虽然我天生会压水花,但入水线条很差。徐教练评价我前入水像“S”,缩肩、挺腹,后入水像“虾米”,是弯的。
把“S”和“虾米”变成“筷子”是一场硬仗,既要跟意识、技术打,也要跟习惯、感觉打。跳了这么多年水,从没人讲过我入水线条不好,因此我对自己的身体线条没有任何感觉,改起来就特别难。
徐教练要管全队,没那么多时间,就让组里王教练带着我们几个入水不太好的队友,每天早晨6点集中练入水。那段时间,我不停地爬上、跳下,却总是没感觉。一个早晨跳上百次入水,还是变不了“筷子”。
两周后,技术上尽管有好转,反复却非常大。本来改好的技术,睡一觉就全“还”给教练了。我变得急躁,越急躁技术越走样,越走样越急躁。
徐教练仿佛看透了我的心理,找了一篇当时著名羽毛球运动员韩健登发表在《体育报》上的文章《我是怎么从失败的低谷中走出来的》让我看。从中,我更加认识到世界冠军不是合格性比赛,而是唯一性比赛。如果按合格要求自己,永远都是不合格。冠军只有一个,要想杀到那个唯一的位置,越往前走,优势可能会越来越暗淡,劣势则会强烈曝光出来。
劣势,成为我逆袭的红彤彤的突破口,我的赌注在于,能不能扛过这场艰难的考验。
我决定每天训练后花30分钟到60分钟看技术录像。我找到了当时管资料的王同祥教练,求他为我选几盘最适合的录像带。王教练想都没想就为我拿出洛加尼斯的技术录像,陪我一起看,耐心讲解。几天下来,我对技术要领的理解突飞猛进,纠正动作也快多了。徐教练对我的进步看在眼里,时不时夸我的入水好多了。
这时中国队要出征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国际邀请赛,少年集训组的两位队员被挑出来,将与一线组队员一起出赛。我好羡慕,因为这次被选上参赛的少年组队员很有可能在1986年世界锦标赛被启用。我看着被选中的队员打理行装兴奋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连入水都改不好,十分沮丧。
星期天给队友送行后,我情绪不高,训练时第一次感到累,坐在游泳池边发愣。王教练走过来对我说:“我认为今年世界锦标赛你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大,你看不到自己的进步,但我能看到。”旁边一个男队友也对我说:“别的女孩都挺担心,因为你的进步太快了。”
进集训组两个多月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和鼓励,我大吃一惊,原来自己这两个月的进步已经很大,只是徐教练的要求太高,太难达到,所以自己看不到。但我清醒地知道,一个带训队员不被退回省队就不错了,更不要说参加世界锦标赛。我努力不让自己多想,每天照常训练,训练完看技术录像。
队友们看我像机器一样不停地转动,觉得不能理解,问我,“你哪来这么多体力?你累不累?”我总是笑而不答,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知道现在的训练时间比起在省队时不知长了多少,学习压力不知道大了多少,但我的心情却完全不同。我不再担心被摔,睡觉时想的是技术而不再是菩萨保佑,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有自己确定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