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终结》从帝国到国家:数量革命和国家的激增01

政治的本质是权力,权力的本质是政治。

从远古时代开始,对政治的追逐就是通往权力的经典路径。权力之于政治家就如阳光之于植物。政治家们利用手中的权力所做的事情各不相同,但对权力的渴望却是他们共同的本质特征。正如马克斯·韦伯近一个世纪之前所说:“热衷于政治的人,要么是将权力作为实现其他目的、理想或个人私欲的手段来追求,要么就是为了权力本身,也就是说,为了享受权力带来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但是,“高高在上的感觉”是脆弱的。现在,它的半衰期正在缩短。政治分析家罗恩·布朗斯坦将美国政治过去的10年称为“动荡的时代”。2002年和2004年,共和党通过选举控制了国会和白宫;2006年和2008年,共和党又分别失去了对二者的控制权;2010年,才重新赢回了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在1996~2004年的5次选举中,两党在众议院新增的席位最多不超过9个;2006年,共和党失去了30个席位,2008年,民主党赢得了21个席位,2010年,民主党失去了63个席位。现在,美国新登记选民中独立选民的数量常超过民主党选民和共和党选民的数量。

这不只是美国独有的现象,世界各地的政治权力根基都越来越脆弱,获得多数选票已经无法保证决策,因为大量微权力行为体可以否决、拖延或者削弱决策。无论独裁者和一党制国家是否接受改革,它们手中的权力都在渐渐消失。权力正从老牌大党手中分散到议程狭窄或选民范围有限的小党手中。即使是在党内,暗中制定决策、挑选候选人并制定党纲的政党领袖们也在让位于党内反对派和党外人士,让位于没有经过党内正常程序成长起来的政治新星。一些和党派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也在开拓新的权力之路,他们要么魅力超凡,要么有着政坛之外富豪的支持,要么就是利用新的通信和动员手段吸引支持者。

官员进入政府的途径各不相同,但他们的任期都在缩短,影响政策的权力也在衰退。过去,政治一直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但它现在彻底令人失望了,有时给人的感觉是一无是处。在政治体系、各政府部门和大部分国家的各级决策中,僵局的出现更普遍。联盟解体,选举更频繁,任期越来越难延长。权力的分散和转移正在造就新的立法和行政机构。更强大的自治市和地区议会中涌现着更多政治家和通过选举或任命上台的官员,他们削弱着国家政府中高层官员的权力。就连司法机关都在推波助澜,法官们越来越活跃,越来越多地调查政治领袖,阻止或反对他们的行动,或是将他们拖入腐败调查,使他们无法参与法律制定和政策讨论。赢得一场选举或许仍会令人感到兴奋,但其余波却在减弱。就连专制政府高层的地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稳固有力。

世界政治体制的多样性令人生畏。有的国家是中央集权制国家,有的国家是联邦制国家,许多国家介于两者之间,也有一些国家是像欧盟这样的超国家政治体系的成员。专制政体在名义上标榜多党或无党派执政,实际上实行的是一党制。它们或依靠军方支持,或经世袭产生,或得到民族或宗教团体的支持。民主政体的形式更多元。总统制和议会制可以细分为许多不同的类别,每种类别的选举日程安排不同,党派数量不同,规则体系复杂,涉及政治参与、代表权、竞选融资、分权制衡等各个方面。各地区政治生活的习俗和传统不同,政治领袖得到的尊重及政治生涯的魅力取决于不断变化的诸多因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够概括并宣称政治在分裂,并且全球范围内政治权力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多、政治权力越来越短暂易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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