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6)

黛熙突然伸手挽住他,但他似乎沉浸在他刚才说的话里。也许他已经明白,绿灯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从现在起永远地消失了。在从前,和他与黛熙之间遥远的距离相比,那盏绿灯似乎离她非常近,近得几乎触手可及。它和黛熙的距离,就像星星和月亮那么近。现在它原形毕露,无非是码头上的一盏灯而已。让他心醉神迷的物品从此减少了一件。(第090页)第三次是在小说结尾的第九章:

我坐在沙滩上遐想古老而未知的世界,忽而想起了盖茨比,他第一次见到黛熙家码头末端的绿灯时,肯定也感到万分惊喜。他走过漫漫长路才来到这片蓝色的港湾,肯定觉得梦想已经离得非常近,几乎伸出手就能够抓得到。他所不知道的是,梦想已经落在他身后,落在纽约以西那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落在黑暗夜幕下连绵不绝的美国原野上。(第174页)

第一盏绿灯象征对梦想的追求,第二盏象征对梦想的实现,第三盏象征对梦想的超越,为整部小说构建了非常完美的对称结构。这种不着痕迹的安排在文学作品中是很罕见的,所以连仅把菲茨杰拉德视为普通作家的同时代评论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形式感也有所完善”。

在我看来,《了不起的盖茨比》在语言层面最杰出的成就,是对人物形象的刻画。哪怕在长达数十万字的小说中,我们也很难找出如此之多特征鲜明的人物:执着落寞的杰伊·盖茨比、虚荣自私的黛熙·布坎南、谨慎自省的尼克·卡拉威、傲慢吝啬的汤姆·布坎南、高傲冷淡的乔丹·贝克、刁蛮势利的梅朵·威尔逊、软弱本分的乔治·威尔逊、阴险虚伪的梅耶·沃夫希姆,甚至连只出现两次的凯瑟琳,也呈现出她的多面性:俗气妖艳,却又知道分寸。其实小说和绘画在艺术手法上是相通的。真正高明的画作要表达某个对象,总是重点刻画其最突出的特征,而其他地方则不多加描摹,甚至留白,比如中国古代的山水或者花鸟画,这样透露出来的美感,往往是面面俱到的摄影作品无法比拟的。真正高明的小说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是如此,菲兹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就呈现出这种知白守黑的至高境界。比如形容汤姆·布坎南的吝啬,他是这么写的:过了片刻,汤姆站起来,开始用毛巾把那瓶尚未打开的威士忌包起来。

“想来点这玩意吗?乔丹?……尼克,你呢?”

我没有回答。

“尼克,你呢?”他又问。

“什么?”

“想来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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