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腾岛的白夜(2)

可是,当我面对上古冰川雕琢而成的罗浮腾岛的景色时,才明白,自己历经那么多折磨,只是为了抵达此时的梦境,世间一切事情都有因果,追溯起来,没有不经寻觅便能飞来的青鸟,也没有不经曲折便能欣赏的美景。

吉年一路帮我背着行囊,带我去找提前在网上订好的渔民家小旅馆,我拖着脚慢慢跟在后面,等着我的世界恢复平衡。登记的地方是一座森林小木屋,里面的装饰很特别,屋顶挂满了雨靴,屋角堆满了各种登山包。住的地方还要走一段距离,不过是黄昏,岛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找不到问路的人,只能拿着手绘的简陋地图,找到水边的一座小楼。独幢小楼,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更像一个仓库,我们不敢确定是否就是此处。

用长钥匙试了几次才打开门,小楼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浴室和厨房都很干净,从房间的窗外望出去,深蓝色的大海和停泊的彩色船只静静等在那里,分明是童话中的场景。只是根本没有吉年之前诱惑我的美味北极蟹,不要再心存幻想,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们很现实地煮了方便面果腹,然后迫不及待地去了海边。

这是夜晚的小岛,因为正值北欧夏季的极昼,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介于白日的明亮和黑夜的深邃之间,那种内敛又明媚的光线,那种诡谲又让人沉溺的颜色。天边尚有留恋的紫色霞光,却迟迟不见星子,这里只有用规则而齐整的木条搭建起来的晾鱼架,高大又寂寞,空荡荡的,静悄悄的,连鱼腥味都闻不见,但晾鱼架下,却蓬蓬勃勃生长着异常妖娆的紫花,细弱纤长的绿茎,竭力挺出一朵朵妍艳的花来,它们一起在夜风中轻轻左右摇摆,像在跳一只安静的舞蹈,无人欣赏也罢了,只要一生中有过这样轻盈的一刻。

然后,是漫无人烟荒芜的草,这些海边的草,压抑了几季,等来了潮湿的气息和一年难得的日光,它们贪婪地吮吸着丰饶的光线,发情似地葱郁疯长,像某种无法遏制的思念,一不小心一瞬间,便湮没了整个海岛。它们也只是这一季的茂盛,没有什么地久天长的期待。

海边的长堤,隐隐散着冷灰色,从山间缭绕的雾气聚集的雨云,一会儿飘过来,便带来一场雨,一会儿飘过去,头顶又是红色的云霞,长堤尽头是孤独的雕塑,水鸟站在雕塑的头顶,关关叫着,翅膀滑过平静的水面。吉年在我旁边,忽然叹气,他说:幸福得让我叹息。

幸福得让我叹息。当自己真的抵达梦境,还能有什么语言来诠释这种幸福的无与伦比的感觉呢?也许只能用一声叹息,来面对罗浮腾岛的白夜了。把时间还与时间,大海归于大海,往事交迭而来,白夜渐渐开启,海鸥飞过耳畔,浪花拍击着礁石,这种乐音,叫人躲闪不及,温柔沦陷,甘心俘虏,万劫不复。

面朝大海,这是一座不需要其他言语,不需要其他声音的小岛。它在我的心里,如同深夜里播放的无声老片,黑白场景中,角色来来去去,这就演绎完了一生。但这是别的地方看不到的白夜,是北欧挪威罗浮腾岛不为人知甜蜜的秘密,张开手掌,藏在手心,我所知的,皆因我爱,永不与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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