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里,我在梦里遇到了你,我责问了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事实上你说话了,你每天来时会说:您好!走时会说:再见!你的业务过于简单了,无非是存一点取一点,查一下账单,简单得让我们无话可说。
第二次我在梦里遇到你,你回答了我,你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在梦中神情严肃,正是这种严肃悄悄地点燃了我内心的火。谁知道呢,那个时候,除却如此严肃的对待,谁有能力使我卸下铠甲?这火在梦里燃烧到了全身,我发现自己周身通红。正是这梦里的火红色,使我看到了生活的另外一面。我仍然吓得要逃开,我大叫着说“不”。声音惊醒了哥哥和嫂子,嫂子拿来毛巾帮我平静下来,她早已从哥哥那里得知:杀死母亲的有毒的水,使他失去了两个姐妹——一个离家十多年没有回头,另一个失去了笑的能力。她认为我在想念母亲,她坐在床边拍着我让我平静下来。
等了将近半年,我也觉得你暗恋的时间长了一点儿。虽然我对你缺乏一般意义上的了解,可是我仍然等着你开口,开口约我吃饭,彼此了解,或者说送来一封信也可以啊!“他一定是书读多了。”我的同事如此评价。
虽然你以储户的身份而来,但你向来只站在我的窗口,只会在我当班的时候光临,翻来覆去地存取那一点点钱。你经常更换衣服,永远那么干净,整洁。最初你不敢看我,后来敢于直视我,半年时间仅限于此。你不跟我说业务之外的话,怕暴露自己的心事。可那不管用,你的脸庞泄露了你,你的手脚泄露了你,你的雪白的衬衫和燃烧的眼睛统统泄露了你,而你却无能为力。你身不由己。
后来你对我说,我眼里有远离世俗的骄傲,你所迷恋的就是这种超乎世俗的温柔,同时你也怕被这种温柔灼伤。
我非常难为情。我不是什么高傲的姑娘,我只是从乡下来投靠哥哥、怕被有毒的水伤害的姑娘。如此而已。
现在想起来,你的等待是明智的。女孩也是不一样的,当她们仿佛可以接近的时候,她们其实与你相隔千山万水。当她职业性地面对你时,她的心其实不在这里,她并不知道她自己的蔑视、厌弃和渴望。误解和躲避使许多人失去了相知相爱的机会,尤其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你每一次到来,都逼着我思考这个问题——你是谁?我因为常常晚上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发呆而不肯走到门外,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久久盯着墙壁发呆,你那温柔的憨态一连好几天都在温暖我的心,但同时也使我迷乱、困惑、难过。这是什么呢?这是我要的吗?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可以感觉出那片风景中潜藏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虽然一切还像迷雾般迷离,前途依稀莫辨。想必你也有同感,否则你就不会用这有别于常人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靠近,你就不会紧张到语无伦次。
你给了我足够的时间让我的情窦慢慢张开。也许就是因为你有别于我心中的任何躲避着的形象,我开始倾心于你。或许这过程中还应该有些更合理的解释,事实上,你存在着,那张脸,那双眼睛,那个形象的存在本身就是我倾心的理由,后来的种种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我的同事私下里喊你为“呆子”。她们没有恶意,一开始她们认为你是已经结过婚的男人,因此不敢开口;后来她们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结论,她们说,一方面你的年龄最多二十四五岁,另一方面,一个过来人不会如此憨厚,如此痴情,如此单调,如此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