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9)

我看着母亲走向水龙头接了杯水。萨里(我们的英国猎犬)躺在地板上。母亲把一个药丸塞进汉堡包里,然后把汉堡包塞进了萨里的嘴里,抚摸它的脖颈让它吞咽下去。接着母亲把手洗干净,又拿出另一个药丸,自己吞了下去。

我跑过去想和母亲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说了一个我从未听到她说过的词,接着又说:“糟糕,我刚刚吃了一片驱虫药,又把我的避孕药喂了狗!”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母亲陷入慌乱。之后她打了一个电话,得知狗没有问题,她也没事。她只不过会经历一次额外的驱虫;狗已经切除了卵巢,所以也不会生育小狗。

但回想起来,让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母亲急匆匆地干什么去,而是她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头顶上方是保罗·詹金斯色彩绚烂的画作,壁炉里烧着火,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膝上,她的双手伸出毯子拿着一本书。我们也想跟她和父亲坐在一起,安静地看书。

回想过去的感恩节,以及母亲确诊癌症后的第一个感恩节,我们意识到我们的生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只想着母亲治疗的那些事情。通常,治疗的头一天以及之后的一两天,母亲感觉还不错,之后就感觉不那么好了。她的新信条是妹妹的一位从事专职临终护理的朋友告诉她的:“制订计划然后逐一完成它们。”母亲总是强迫自己完成制订的任何计划,无论是否是力所能及的。

每天她都在努力回复来自朋友和家人的电话、信件。每天,她几乎都在跟哥哥、妹妹和我说话,交流彼此的近况,谈阿富汗图书馆计划的进展。《纽约客》的记者,才华横溢、充满魅力的大卫·罗德愿意加入,这让母亲非常高兴。时机非常好,他正打算离开一段时间写本关于阿富汗的书,去阿富汗待段时间再好不过了。

罹患癌症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治疗的副作用。罗杰已经提醒过母亲,说她会感到非常痛苦,甚至倒在浴室地板上爬不起来,只能悲惨地躺着。不过事情并非如此糟糕。但口腔的疼痛还是让母亲无法吃东西和喝水,甚至无法开口说话,而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疼痛和难以忍受。随之而来的还有腹泻、便秘和无尽的疲劳。如果只是红血细胞数很低,输血能帮助缓解,但很多时候,母亲仅仅是纯粹的疲劳。保持体重是一项持续的奋战,因为化疗让她吃东西时味同嚼蜡。

让人庆幸的是,奥赖利医生一直很关照母亲。从某种角度,她能够理解许多医生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痛入骨髓的口腔疼痛,以及一个早上需要去五到十次厕所的状况,这些跟癌症一样需要治疗。从本质上说,治疗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是一种临终护理——延缓肿瘤扩散的速度,保障病人的生活质量。所以,奥赖利医生每次见到母亲都会询问一次,以便她能够尽可能地了解母亲的疼痛程度(母亲不喜欢使用“疼痛”一词,她更喜欢说“不适”),在用药上做出相应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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