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说什么呢?我觉得第四期只是说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了。这也是无法手术的原因。你知道扩散这件事的,对吧?”
“当然,我知道那个。我只是不知道我的癌症是第四期。”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怒,但也可能只是累坏了。
我想起了《疾病的礼仪》,开始苦想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家人从网上看到的资料都说癌症四期的病人通常只能存活三到六个月,让人有些绝望。但对于那些癌细胞已经扩散的病人,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第四期就是晚期,没有第五期。虽然有四A期和四B期,但这让我想起我的篮球队生涯,以“E-”收场,因为打分数的人不想把表现最差的球员划到F等级。
我决定什么都不再多说。
做完化疗,我们还要去二楼的药房抓药,每次在这里都要等好久。我给母亲讲了一个多年前听来的笑话:十字军东征的年代,一个英国士兵把医生开的处方拿给伦敦药店后就出发去打仗了。后来他经历了被俘、释放、恋爱,并在波斯生活了三十年。最终他决定回到英国。回来后,他在口袋里发现了处方的收据。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伦敦药店还在,柜台的后面还是那位药剂师。男人递过收据,药剂师扫了一眼后说:“还没配好呢,你五点钟后再过来吧。”
其实,这个笑话里面还有鞋子和修鞋匠,不过我没讲。母亲听完捧场地笑了。她从来没觉得我的笑话好笑过,但都礼貌地忍耐了。她唯一忍无可忍的是我小时候一度迷上说双关语。
理论上,在化疗开始时,医生会打电话给楼下的处方室,等我们做完化疗之后,药已经准备好了。但通常不会如此,总是有一堆问题。这与医疗保险有关,不是额度到达上限,就是拿了这些药就不能拿别的药;不然就是药有管制,需要其他人的签名。母亲拿的药也是一盒接一盒,有刺激胰腺、治疗呕吐、缓解疲倦、治疗安眠的。这些好几百甚至好几千美元的药品,母亲有时不需支付一毛钱;有时却要自付。我们找不到这其中的逻辑,因为总会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母亲倒很镇静。不管她需要支付多么高额的账单,也不管医疗保险会替她付多少钱,她总是对我和自己说:“那些付不起的人该怎么办呢?这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