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杀百花(7)

我示意小忠乖乖坐在门口等着,正想唤住兰生,不想他早已急切地问龟奴弹这琴的人是谁?

热情的龟奴立刻消散了所有的热情,垮了笑脸,挖着鼻孔意兴阑珊道:“那是个过气的姑娘,名唤锁心,因年纪大了,身子便不行了,现下只能算个琴师。”

龟奴把我们带进门来,七转八弯后转入一幢小楼,那美妙的琴声响了起来,如烟如雾地钻入耳膜,透进我们的神经。

“这曲子我怎么好似听过一般,”兰生抚着胸口低声道,“可为啥我记不起来了呢,为啥我的胸口这么闷?”

我看了他一眼,尽量平静地答道:“《长相守》。”

他茫然地哦了一声,脸色愈加不好看。

我们伸手撩开红色珠帘,一片悦耳的珠翠声间,却见一个着粉裙的宫装妇人正安然坐在那里,素手微扬,在一具古琴上行云如水。那古琴案前熏着异香,闻之忘忧,案边一束幽兰,半垂空中,碧叶之中花开两色,一白一红,俏生生地看着我和兰生。

终于那一首《长相守》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我醒了过来,感觉有人在揉我的左边衣袖,一扭头,却见兰生正拿我的衣袖抹着眼泪。我听见他低声道:“这曲子为啥弹得比踏雪公子的还要悲伤呢?我听着很不舒服。”

其实我有同样的感受。我曾经听过很多人弹这曲名动天下的古曲,各位人生境遇不同,目的各不相同,对于人生的理解亦不同,自然曲风各异。

比如,这是原非白最爱弹的曲子,因为它是原家打开暗宫的音律锁的独门钥匙。

月容没事弹过是为了彰显其神乎其技的音乐天赋,兴之所至他会用那双漂亮的紫眼睛挑衅地看着我,把那首满是缠绵委婉的《长相守》硬给弹成桑巴舞曲。

我那二哥少年时也曾在德馨居中手把手含笑教过碧莹,现在想来那是为了暗中训练碧莹,好有一天能打开暗宫。甚至在江南七年,张之严大人也在醉酒后在我和洛玉华面前弹过,事后他大方地承认那是为了附庸风雅。

我们家小放学东西过目不忘,就在段月容彰显的时候,他看了一遍便记住了琴谱,但是作为我的大总管,他实在太忙了,我只听他弹过一次,那还是夕颜淘气,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弹过一次。我当时就想,神哪,这个时代为啥除了我人人都是音乐天才呢。可惜他整天跟着我走南闯北,倒也没有这种小资时间。

还有就是悠悠的扮演者青媚了,她琴技高超,令人心旷神怡却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气质。

然而,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把这首曲子弹得这样哀伤,好像失去了一切,万念俱灰,再也看不见人生的阳光,一心要离开这人世的那种内心剖白。

对面的女人正好抬起头来。我细细看去,她看似年近四十,粉裙半旧,却非常整洁,乌亮的发上没有任何饰物,唯有木钗一枚绾起高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细小的皱纹掩不住姣好美丽的容貌,岁月的年轮遮不住身上特有的高贵气质,那眼神清澈无比,闪着一种我所没有见过的娴静平和,好像蓝天白云下,在清新的森林中散步的麋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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