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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海半个月了,她还没见到云先生。
云一川回青岛看母亲,这期间的大事是,日本投降了,庆祝胜利的烟花,巨大地盛开在外滩的夜空,梅华当时和大林小林也在游行的队伍里欢呼。
她和他们处得还算好,林家兄弟,还有三个印刷厂的工人住在一个弄堂,腾出个小阁楼给梅华,她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抄稿子,还有,等云先生回来。
这样的等待是安心的,她感觉那洁白的衣裾,就飘啊飘地在不远处,也许有天就在对面马路穿过,也许有天就在巷弄转角,她知道他在那儿。
他们当面不怎么提云先生,她也不主动问。她在门口洗衣服,他们在后间说话,偶尔听到云先生的名字,心就惊上一惊,有时候明明是想听的,有时候却怕听,而无线电整日放着白光的情歌,她耳里都是那柔媚到了尽处的声音。
洗衣服是件苦差事,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衣服这么脏,清水泡一盆,黑一盆,有一天她忍不住埋怨:“老梁,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黑?”
印刷厂的老梁笑道:“你以为我是云一川啊,我要天天吃墨油啊!”
小林匆匆走过,扔下一句:“我那件白衣裳,你洗了没?”
梅华想想:“你哪有白衣裳在我这儿?”
小林急了,弯腰在木桶里翻着:“别弄没了,我明天要穿的,哪,这不是?”
梅华差点笑出来:“你这明明是黄衣裳啊!”
小林翻眼睛:“白的,原来明明是白的,现在——至少比老梁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