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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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云一川打哪里来,就像不知道头上一片云的前世今生。

战时四处都有流离的人,梓阳女中每月都会忽然多一两个异地口音的先生,大家不奇怪。然而云一川还是有些不同的。他不落魄,任何时间见他,都是白衣,长衫短褂西服衬衣,统统一例雪白,白得让人觉着自己不干净,只好谦卑地靠后。他神秘,住在山上一幢桂系军阀留下的小楼里,从不去别人家做客,也不邀请谁。他自来自往,脸上常有散淡的笑容,山风飘啊飘地吹着他的衣襟,不知不觉他已站在讲台上。

阿锦在写信,她和驻地的一个副官正爱得热火朝天,天天见面不够,还要把其余的时间用字缀上。老师来了,阿锦忙把信塞在课本下面,有点嗔怪梅华不提醒她,却见梅华竖着课本,兀自垂下头,腮后晕红一片。

阿锦马上就明白了几分,她早觉得这丫头奇怪,几日大早跑到后山念书,赶着第一个到教室擦讲台黑板,平白无故地短了许多话,长了许多呆。她瞅瞅梅华,再望望儒雅的云先生,暗地里笑了,却仍不动声色。

下了学,几个女学生热热闹闹地围着云先生求教,梅华还是远远地坐着不动。阿锦唤她,她支支吾吾地说要再温一下书,待人都散了,教室空下来,她依然坐着。云先生的笔记洋洋洒洒的一板,隔岸看着,又亲切又惆怅,只恨自己的脑子太慢,好多好多他的声影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地撞进来,她张皇失措手忙脚乱,要等到这刻才可以一点一点整理、别类、珍藏、回味。

梅华走上讲台,踩着他刚才站过的方砖,夹起他用剩下的短粉笔,踮着脚轻轻地轻轻地,再走一遍他的笔画。突然爆出一阵清脆的笑,阿锦佻达的脸正伏在窗上:“小梅,小梅,你也学人花痴啊!”梅华又惊又羞,恼恨之极,抄起一盒粉笔,下了狠劲儿扔过去。阿锦早笑着躲开,粉笔砸在窗棂上,深深浅浅的白点,梅华急得掉了眼泪。

到了晚上还气阿锦,千呼万唤都不答应。阿锦赖,捧着副官送的五香花生米,笑嘻嘻地挤上床:“我帮你送信给云先生不成吗,还生气,还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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